上命昭唐 第139节

  益西鄙夷地看了秦泰一眼,没大没小地嚷道:“昨晚你溜到了火房,别以为老子没看见。快,偷了几个饼,拿出来!”说着就上下其手。

  “天杀的吐蕃蛮子,早晚挖你肠子。”秦泰嘴上恶狠狠,却也不动,任凭益西把他裤裆里藏热乎的醋饼掏走。

  旁边几个恶人见状也凑头过来:“小虏,给耶耶留点。”

  益西把饼分成三块,一块给其他人,一小块自己叼在嘴里,剩下的一块又塞给秦泰。秦泰侧了个身,捂着冻烂的长满疙瘩脓疮的脖子,软绵绵的骂道:“小吐蕃吃过的东西,我不吃。”

  “什么虏不虏的,都是贼配军,谁还高贵上了?”益西嘲讽一笑,把饼喂到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着说:“指挥使,等你死了,我给你收尸。你老家在哪?我保管给你草席裹了送回去。凤翔是吧……哎,你也是糊涂。好端端的武士,造反…脚趾一剁进了恶人军,自己受苦受难且不说。剃了须发脸打墨,家人也跟你蒙羞。知道你是贼配军,谁还拿你妻儿当好人?就说你闺女,七岁了,再过几年也是要嫁人的。十里八乡知道她有个贼父,谁肯娶…你子孙,也都完了,以后世世代代就都是贱人…逢年过节,后人不但不会给你烧香祭祀,还要咒你祸害…”

  耸耸…秦泰踹了益西一脚,嘤嘤抽泣响起。诸多往事,齐上心头。从前当衙内时妻妾成群,鲜衣怒马。如今却和一群臭汉挤这风雪中的栅寨,整天盘算怎么吃饱肚子,等待未知命运的降临。

  而武士,这会应在营中围着炉火吃喝吧。懒散的就打瞌睡,稳重的在保养兵甲。不知道有没有想作乱的,要是有就好了,可惜武士被恶人军吓破了胆。比起坐罪被斩,他们似乎更害怕刺配恶人…王从训那帮将领肯定在宴饮,怀里还搂着个亵玩得银浆直下的美娇娘。狗…好圣人在长春宫就更爽了,三宫五院的妃嫔环绕起舞,到了晚上就在榻上撅起屁股排成一条线待顾…呜呜…

  千般屈辱万种委屈滚滚而下。

  如果能重来一,秦泰只想安安分分过日子。至少,他不会成为带头者之一。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其实也挺好的。不觉一阵头晕目眩,浑身抽搐打摆子的秦泰手指地点了点益西:“小吐蕃…去…给俺找来热水来。”

  而原上,一杆杆黑色大旗在风雪中凶狂招展,大队衣甲鲜明不一的步骑正对着河东城快速挺进。

  最前面的两千汴军个个面纹大雁,是为落雁军。朱温于数十万军人里遴选出来的强健,堪为举国之“锋”。

  厅子马直,一共三千人。有步也有骑,但都挎箭袋,人手一张十二连弩。其骑卒也配马槊,但主要还是骑射。两者合二为一,是为厅子马直。尤勇悍——“其弩张一大机,则十二小机皆发,用连珠大箭,无远不及,晋人极畏此。”

  文德元年流河店之战,以绝对弱势的兵力杀退李存孝。

  大顺元年,瑄、瑾合兵数万攻濮州,形势危急,张归厚领厅子马直正面突击。凡二十个回合,生生凿穿两镇阵列,兖、郓大败而还。总的来看,这是一支兼具中原传统击槊、步军弓弩手、草原胡虏骑射各种风格于一体的部队。朱温治汴十年,才得三千人;现任军使是宣武将门出身的王晏球。

  长剑军也出动了。

  顾名思义,清一色的剑士。唔,在这个流行花队和丛枪互捅的时代还是比较罕见。但实战效果其实很不错。征讨秦宗权的时候,许多复杂情况没法列阵击槊,于是这群剑士屡次亮相。长剑杀敌,那叫一个优雅。现任长剑使是君子剑王重师。

  军中隐语称之曰:夺命龙。

  长直军也来了。

  直,值也。长直之师,盖选无敌忠诚之士,长使之值卫,不以番代。到这会,朱温虽称帝,依然自兼长直左使。右使则是他最宠信的寇彦卿。长直军主刀,也有外号——小逡巡。

  这几军,都有骡马代步。风雪中凌乱而不失整齐的蹄踏如同闷雷,武士们或用舌头舔舐着干裂的嘴唇,或血红的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巍峨城寨。伴随着马背的欺负,宛若汹涌的泥石流。除此,还有许多其他番号的汴军。规模很大,车马很多,运输器械的民夫一直绵延到了天际。

  一架架云梯、轒轀、楼车、壕桥、木幔、撞木、石砲映入眼帘,高四丈、长数十丈的云梁战车在密密麻麻的男女和牛马骡驴的推动牵引下缓缓滑行。

  朱泚攻奉天之役,叛军就制造了这玩意,运抵城下的时候,德宗老儿只看了一眼就昏了——吾命休矣!

  毫无疑问,汴军准备起了真正攻势,早上那波为时不到一个时辰的草草攻城只是试探。

  逆着狂风飞雪,迎面而来的白色大纛好像给李逆全家筹办的招魂幡。

  栅寨上,警鼓烽火渐次连起,夹杂着小吐蕃牙冠抽抽的叫喊:“进薄,进薄!朱温来了…”

  到王从训一行与李存孝、王珂、刘训疾步登上城头观察时,已听见一声赶一声的号角。原野上好像十几窝的蚂蚁搬家,前进的阵势谈不上严整,但随着传进耳中的喧闹不断变大,瞳孔中的黑点愈加清晰,就有些让人头皮发麻了。

  守兵及男女乱哄哄的朝岗位跑去,随时准备将石木抬上挡板,锅里的粪汁血水油沫也被点火烧起。一架架弩机在垛口后顺序架起。武夫们或横披了御寒毛皮,拎着兵甲大步走出军营。或嚼着食水,三五成群一边小声讨论敌情,一边往防区小跑。虽是拔城即将到来,但看到军队忙活着,聚集在河东城内的十几万蒲人倒也没产生恐慌的情绪。

  “咚咚咚…”战鼓撼山。

  夺命龙、小逡巡、厅子马直三部先锋卷着雪尘滚滚而至,并派出小股剑士在护城河外游荡喊话,也颇有宣耀武力的意味:“大梁圣人诏尔等,杀帅献城者,不分贵贱。男封侯,拜河中节度使。女封君,采邑千户。城中士庶,敢为李逆守城者,俟城破之日,鸡犬不留,一如徐州。切莫自误!”

  “沙陀贼以天子可欺,独裁朝廷,更是天罡倒反加独眼龙骠骑大将军。汴王重臣,藩守东方,竟遭黜名问罪。我辈中原健儿,河洛英雄,岂做虏之鹰犬!已立朱温为帝,暂摄天命。如今西来正为扫除妖孽,驱杀北虏。尔等抗我义师,是何道理?快快作乱杀了李逆心腹出降!”

  “李逆联虏残民,放纵吐蕃、突厥、党项杂胡涂炭中原,杀戮子民,如此作为,焉为中国之主!都一起反了他!迎朱氏入长安。届时琼林财货自取,妃嫔大掠。”

  “厚土已死!黄金行运!”

  “李逆,你烧我家乡,老子入你何虞卿的毛!”

  “……”

  河东城楼上和周围栅寨里的士卒与之开启骂战。

  刘训看了眼诸将,气愤不平道:“贼势猖獗,气焰嚣张,简直拿我等当死人。单单坚守,则大堕士气人心。不如选锋跨河,与长剑、长直、厅子三军斗将,杀杀汴狗锐气。你们去不去?”

  “正有此意。”李存孝竖提纯铁打造的马槊,淡淡道:“史思明攻河阳,李光弼派人斗将,白孝德单骑斩刘龙仙后,叛军士气大挫,旋旗而去。赵犨数千兵之守陈州,十余万巢贼昼夜攻打三百日不克,究其根源,也在赵氏父子不时出城搏杀。固守,免不得使贼心更骜。宣武狗奴我也是交过手的,也就那样。吾与刘军使同行。”

  他这突厥汉子也没啥才艺,就先单骑劫贼帅——擒一个汴军大将,给圣人当贺礼。那年在潞州,邓季筠不信邪,跟他缠斗,结果只四个回合,就在重重护卫之下被他夹在腋窝下带回本阵。

  至于外出作战。其实不止河阳、陈州。时溥守彭城,以及后世李克用死守太原、朱瑄守郓城也是这个思路——主力坚守,小规模兵马外出作战。一是提振士气,证明还有余力反击。二是防止敌人拔掉与主城犄角相倚的城外连寨,完全围死城池。三来也是杀材全在城里蹲着,等别人来攻…不好意思,这会的贼胚根本坐不住。

  刘训、李存孝也一样。

  但主持河中防务的人是王从训,还得要他点头。当然,最好是一起。否则这点胆量都没有,你凭什么帮圣人守河中?

  去吗?训、存孝以及两人的亲军都投来目光。

  亲家何楚玉、妻弟楚昂也跃跃欲试。

  而王从训的回答也很简单:“为什么不去?”说的像谁没陷过阵。

  “你留下。”也让卫士拿来铁槊,握在手里试了试分量,他拦住了何楚玉,道:“你死了,俺没法向淑妃和弟妹交差。且贤侄也还小,不要冒险。”

  何楚玉无言。

  这种事,自己怎么可以不去?

  若不是姐姐运气好,恰逢先圣出奔西蜀,嫁给了随行的寿王。自己兄弟现在估计最好的结果就是在东川当个军校,或是耕读传家。而今敬慎渐渐大了,枢密使貌似又比姐姐得宠,自己和宗裔不去拼,姐姐在宫里说话都没底气,将来外甥又依靠谁呢。当舅舅的,不得不考虑。

  干了他娘的!

  两汉窦氏、梁氏、邓氏、何氏故事,自己这一家便不行吗?何进、何苗的身份又高贵到哪?梓州何氏,好歹还是府吏门户。正好也再立些军功,让那些呱噪他是靠姐姐上位的小人闭上狗嘴。

  于是几人紧密锣鼓的选锋。

  城外率先催马至护城河张牙舞爪的厅子马直宣读完朱圣的诏书,已经按李振的指示扯开喉咙大骂李逆十几辈先人,连带其一干老婆孩子。

  “什么狗屁李氏天命,李虎那厮只是北朝武川镇的一个杂胡,什么族类还不知道呢,冒领郡望,当我不知。”

  “李家的江山就来得干净光明吗。表抢表业,操守无堪。亏得炀帝让李渊父子镇守太原要地,养了群白眼狼。”

  “李晔,你完撩!等攻破关中,让你妻女做营妓。”

  “父杀子,母杀子,子囚父,弟淫嫂,父劫媳,一妃侍两代。哈哈哈,一窝子的男盗女娼,也配训导天下?这大唐,早该亡了。李逆,你还折腾什么。早些退位,大梁天子饶你不死!”

  却听城上一群同州籍恶人回敬道:“淑妃你们还没抢到,但尔辈主母张惠,俺却是爽了整整一个月。”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一如后世汴军围攻凤翔和岐人打了大半年的嘴仗…

  咚咚咚,霎时城内鼓声大作。

  吊桥缓缓垂下,巨大的城门向两边霍然洞开,楼上诸军大喊三声“杀杀杀!”接着只听一声叱咤,数千马步军鱼贯而出,武士齐刷刷上挺马槊。王从训抄弓射出一箭,大吼一声:“陷阵!”

  四千士卒鼓噪而应:“陷阵!”杀气腾腾,便拍马践踏长桥,卷起漫天飞雪形成一个锋利的锥形阵。

  双手按在马背上瞧着对方的长剑使王重师聚精一瞧,顿时大怒。

  “好你个李存孝!”

第154章 杀生菩萨

  景福二年十一月十四日,午后,伪唐护国军节度使河中府,河东府城外。

  风雪飘荡在山峦上,荒草上,青松上,河流上,弥漫在城寨上。刺骨怒风吹散雪幕,彤云密布的黑压压的天底下,密密麻麻的武士或翻身下马,表情木然的提槊前行,或坐在马背上,或携弓蓄势待发。有侍卫亲军,有天策外军,有中领军。有蒲军衙内,有沙陀骁骑。蕃人,汉人,组成这4000锋,在王从训、王绍戎、刘训、李存孝、武丞珣这些超级杀材的带领下,且听风吟,徐如林,势如火,一步步接近长剑、长直、厅子,将欲陷阵。

  天叹了口气,把雪下得更大。

  城上,从平民到士卒,即使最凶残的匹夫也心情沉重。瞧汴贼这架势,是要志在必得了啊。许多人不觉东张西望,一是分散注意力,另外也是想多看几眼人世。谁知道还有没有明天呢。

  土陂上,正在准备攻城前置事务的汴军力役、壮丁、官吏各色人物亦举目远眺,观察两锋斗勇。

  “嘟——”敌军已至二里外,停下脚步,开始整队。

  剑士、马直、弩手、小逡巡、落雁郎神色麻木,每个人耳朵里都回荡着王重师的询问:“万里无人收白骨,家家城下招魂葬。诸位,惧乎?”

  众武夫抬头看了看敌军。

  “死了自有圣人照顾妻儿父母,吾复何忧。”有人怅然若失,看着手心香囊。

  “征巢平蔡讨滑州,杀了这么多年,身边袍泽换了一茬又一茬,头上将帅变了一个又一个。累了,也倦了。只憾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有人摇头叹息,擦拭着剑刃。

  “俟诛李逆,天下是不是就从此太平了?”又一骑士笑笑。

  “没什么好说的。平时养尊处优,上阵可不就得给朱温卖命么。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二十年后又是一阵好汉。”又一人打散发髻,脱下衣服,露出恐怖的虎膀腱子肉:“这条命,秦贤拿不走,时溥拿不走,谁也不行。”

  “敌寡我众,请死战,必以破敌。”

  “我考虑的只是怎么捉生李氏狗皇帝,指挥使问我怕不怕干甚么?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杀他个人头滚滚,斩了从训!”

  王重师抬手按下躁动的声浪。这一次,温和的询问变成了暴戾的叱喝:“男人,裆里都吊着球!入蒲数月,十几万龙精虎猛之士,拿李逆一群乌合之众干瞪眼。下马贼还在桑梓横行。仗打成这样,行营那帮文武该个个杀头!老子心里憋着火。谁也不是新人,重师也不呱噪!今天,与我一道灭了从训。擅退者…陈规矩,跋队斩。我若回身,诸位取我首级就是。”

  “杀杀杀!”上万汴锋的鼓噪声响遏行云。

  争锋动员结束。

  夺命龙、厅子马直、小逡巡、落雁按步骑摆开阵势,前进接战。

  “吼吼——”敌军已至百步外。

  风雪中腾起大股烟尘,隐隐可见黑压压的人马,噪声大作。

  “嘟——”敌军停止前进。王从训身边的角手杂兵鼓起腮帮子吹响第一声变奏。大军开始保持间隔距离。横面按一尺六寸左右的基准身位展开,纵队以一手之长拉伸。每隔一队,就定一队。队队张开后,4000锋彻底肃立不动,宛若僵尸。虽然这些杀材成分复杂,但好在都是千挑万选的老匹夫,不消军官督促,号令一下,就如臂使指。

  与此同时,王重师也完成了分队抽阵——弩手、弓手、马军、跳荡、奇兵各具。

  两军继续相向而行。到底是精锐,军人素质高,接战也极其谨慎。所谓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对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八十步,双方同时吹响第二声变奏。令下,士卒们立刻卷起旗幡,放在地上,前排紧握住长槊,后排渐次拔刀,齐喊三声:“轧轧轧!!”

  这时,战鼓敲响,所有的小旗全偃,诸军一起斜前长槊,一根根雪亮的槊锋如同无声的毒蛇,双方刀剑手不约而同,以刀拍盾,鼓噪大喊:“于于于于!!!”

  两方弩手则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到各自第三排身后,作上弩势。

  这时,鼓再响。

  弩手麻溜单膝跪地,端平弩机,弓手上箭,眯眼盯着对方。“杀杀杀!”军官一声喊,蝗虫般的箭簇顿时划过天空。射完,弓弩手退回至本队立定。汴军厅子马直的十二连弩威力很强,只一个回合,王师这边便响起一片吃痛叫骂。

  “咚咚咚……”三声长鼓打响,两方的步伐瞬间快了起来,脸上都带着病态的潮红:“何何”不止。

  两翼骑卒并进,大叫:“交交交交!”

  五十步!

  第四声角变奏也吹毕了,除去第一排槊手,两方大队全都笼枪跪膝而坐,目看重中军大纛,耳听鼓声。

  “陷阵!!!”王从训牙关咯咯直响,喉咙喊破音。这一次,所有鼓手同时拼命猛锤,震耳欲聋的雨点鼓声中,李存孝之辈将校的眼珠失去了焦距,嘴里发出桀桀桀的声音,貌似陷入了某种极端情绪。而双方的锋,也先后爆发出歇斯底里的狂嚎。甚至还有人割破手臂,吸得满嘴红,神情异常癫狂。万余武夫如此你嗷我叫,山呼海应“呜呼,呜呼。”

  二十步。

  “嗖嗖嗖!”攒射箭雨划过双方军人头顶,步弓、骑弓、弩机对射。

  “杀!”目眦欲裂的槊手撞到一起,丛枪互捅,一照面就是血肉残肢横飞。

  “陷阵!”王从训猝然拽绳,战马人立而起。

  陷阵开始!

  两方锋如是两柄烧红的尖刀,错位相切,迸发出电光火石。

  大将,当然是对大将。没错,就是影视剧上那种大将捉对单挑或者是十几人群战。

  这会,太原李嗣昭、李嗣源、李存孝、李存贞、李嗣本、符存审,汴州的张存敬、王重师、李思安、王晏秋、郭言、牛存节,都是这方面的专家。百骑劫营,单骑冲阵,对他们都属于基操。

  “死!”铁槊挑飞一人砸去,压倒好几人。王从训、何楚玉、刘训已一马当先从侧翼踏进敌阵。

  妈的,一根纯铁马槊,在小王手里跟个玩具似的。若是圣人在此,定要说一句:真是小瞧了你小子,搁这藏拙呢?难怪服役十五年都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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