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命昭唐 第130节

  “贤妃忧心潞州战事,挂念骠骑安危,在寝殿哭,别忘了去哄哄。”临走前,洛符拿开弟弟在胯下乱摸的咸猪手,面色嫣红道。

  她不理解,为什么大家痴迷于比他年龄大的妃嫔…

  姐姐癖?

  “嗯。”圣人点点头。

  存孝兄造反,又惊闻朱温三十万大军北寇,父亲两线作战,再听说河中大乱,贤妃就病了。而且病得极重,具体表现就是不能听不好的消息,所以郭崇韬来求援的事圣人都瞒着贤妃呢。

  中央决定了。

  援晋一事,从河中、陕州两个方向进行。

  再过几天,圣人自将主力入蒲,俟讨王拱、王瑶、殷铁林,就转进潞州,届时看看是联手岳父与朱温作战还是趣邢州捕捉存孝兄。

  陕州,以中领军扎猪为招讨,携赫连卫桓、阿史那洛雪、论吉琼、噶德悖、阿摩难、赵宠等专业骑将,率三衙所有骑兵到洛、郑、许、陈诸州执行任务,掳掠汴贼家人!

  朱逆!

  也让你尝尝提刀上洛的滋味!

第142章 我走了

  “嗖嗖嗖!”箭簇乱飞。

  “砰。”石軳投出最后一块石头。

  汴贼蜂拥而入,蕃汉溃兵及男女老幼仓皇走避。

  “败了,败了!”

  “河东亡矣。”

  “我投降。”

  “……”杂乱的呼喊声中,都虞侯孟审澄露出一嘴烂牙:“屠了贼窝!看谁还敢顽抗。”

  “不可。”皇甫麟忍不住急道:“神造万物,必有其用。杀人太多,太伤天和。不为自己,也为子孙后代想想。”

  “我去你娘的!”一刀背打得皇甫麟眼冒金星:“再聒噪,连你也斩!”

  皇甫麟扔下兵器,转身踉跄而去。

  如此行径,与妖鬼何异。

  陛…朱温也够格称朕么。

  “轰。”铁锤砸下,沙陀少女脑袋开花,残骇被兽类抓起来大口撕咬:“哈哈哈!够嫩,俟破太原,脔食李克用妻女。”

  “骚胡狗,也敢来中原凑热闹。”蓬头垢面的绿眼黠戛斯丁壮被矛刺穿喉咙。

  “啊!求求你们放过我吧……呜呜呜…我可以做营妓,伺候你们,我会唱歌,会跳舞…阿母…噗…”几刀剜出鲜红的心肺内脏。

  汴贼杀气腾腾,誓报去岁潼关之耻。

  正如李克用对朱温的放话——“倘屯军河北,颙望降临,必欲真决雌雄,角逐于常山!”

  现在,朱逆来了。

  八月十九,汴将刘康乂拔高望堡,杀守军两千余人,男女无遗类。镇将耶律述都单骑走免。刘康乂马不停蹄,进逼壶关。

  与此同时,神捷使李思安围长子县,封雕黄岭、发鸠山、良马堡一线。

  刘士政围屯留县,分众刈诸地麦。

  赵昶、张归霸、贺德伦、曹廷隐、萧颢等数万众挺上党县,抵达当天就发挖沟、筑寨。

  二十日,温主力临潞城。旌旗漫山遍野,人潮无边无际。嗣昭以一万武士携百姓坐城,义儿使兼大同、万胜、雄威诸军都虞侯存璋带着三多战士、丁壮下寨城外。

  至此,潞州实质性陷入重围。

  朱温将兵略定巡属。

  “惆怅,惆怅。”杨复恭突然觉得心里的某根弦断了,有种绝望的难言。

  骠骑匆匆而去,留下王妃带着少量兵马继续打邢州。

  谁料今日天一亮,刘妃就穿戴整齐,不顾他与众人劝谏,要劝儿子回头是岸。

  去时一人一马,青衣入城。

  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哭哭啼啼的儿,背后还跟着一群垂头丧气的武夫……邢、洺、磁以这样一种等同奇谈的荒唐方式平定是杨复恭万万没料到的。但一想李克用那脾气,又释然了。他在,儿子惧罪,肯定拼命反抗。

  他一走,慈母见儿,夫复何言!

  李克用应该感到庆幸,有这么一位允文允武的贤妻。

  邢洺既复,摆脱两线作战,值得高兴,但情况还是很恼火。

  汴贼北来的影响太大。

  遭受河东觊觎侵扰的成德准备联合朱温灭了李克用。

  谈不上投靠伪梁。

  他们只是厌恶李克用,要借朱温这股东风剔除心腹大患。等解除自身威胁,大概又会摇摆回来,重申对长安的效忠。

  再往东。义武军作为朝廷安插在河北的钉子,一直被赵、魏、幽、沧敌视,巢乱后就被围攻了一波。碍于外患,两镇联姻。此番李克用分身乏术,难保王处存不会出事。

  义武军若被河朔瓜分,晋势再蹙!

  刘妃抽不开身了——当勒本军及邢洺磁之师坐镇邢州,备成德来攻及义武有变。

  力量这么一散,李克用在潞州搞不好一场大败就得北遁,开启太原保卫战。

  王重盈之死也让杨复恭始料未及。

  而今诸子争位,王拱引狼入室,河中轻则元气大伤,重则沦为朱温附庸。还能指望王家来援么?

  也不知圣人在搞什么,还不出手。

  “山河破碎,王业荡矣!”

  “阿父。”忽然间,杨守巨快步而来,喜笑颜开道:“有消息了。”

  老家伙担心河东不保,飞书摇人。

  外宅郎之前在蜀中开片,王建死后,满地军头继续争地盘,直到杨涉入蜀调停。

  守亮、守信久攻成都不下,有些灰心,见到使者后,就坡下驴第一个回了家。不快不行,杨守亮的老窝在汉中,主力又被带走了,朝廷征讨非难。

  杨守厚、杨守贞、杨守忠持节遂宁、龙剑、武定,圣人没动他们。

  这是实力最强的五个假子,各拥兵一到四万不等,也是杨复恭的希望所在。

  “谁愿意来?”

  “十军阿父相召,无不从命。”守巨笑道。

  “我看看。”杨复恭接过一摞信件,坐在地上眯着眼睛阅读起来。

  “这孽子!又是个李顺节!”老家伙七窍生烟,险些晕倒。守厚竟然以“绵州新复,州县盗贼方炽,不敢轻离。”推脱。什么心思,以为他不知道吗。

  拆开下一封信,他又拍着腿笑了:“还是亮儿孝顺呐。”

  杨守亮的回复很简单——匪我愆期,兵疲将乏。将父无怒,秋以为期。

  守贞、守忠不是不来。

  前者拜金城尉,已喜滋滋的率龙剑兵万人北上赴任。

  后者征为庆阳郡太守。

  怎么来?

  不过,也行。亮儿、信儿相合,有劲旅近四万——本道兵加上在蜀中招降纳叛所得。巢乱前三川承平,军事确有废弛。巢乱后,诸州几乎年年开战,不能打的早死了。

  “就是不知亮儿能否把这群杀材带到潞州了。”杨复恭表情木然道。方今天下,各地军人战力有高下,但桀骜跋扈如出一辙。

  ……

  一男一女出了龙冈城。

  “娘,请留步。”牛高马大的壮汉在母亲膝前拜倒,落泪道:“实众不相容,百般毁儿。”

  “我明白。”刘妃牵着缰绳慢慢走着。

  存孝是丈夫捡的杂胡孤儿,她一手带大的。刘妃不孕不育,一直拿养子当亲生。知子莫若母。儿子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

  河东就像中了诅咒。

  朱全忠取淮西,她夫妻在死磕赫连铎,甚至一度被窜入腹地攻破遮虏平。

  全忠平徐州,她夫妻在拉扯成德。

  全忠得陕虢…女婿定关西…

  唯独河东原地踏步。非兵不强也,非将帅无能也,非钩戟长铩不利也,但丈夫持节十年只兼泽、潞、邢、洺、磁、云六州也是事实。

  存孝功勋赫赫,想当昭义节度使无可厚非。

  可扩张的土地就这一镇,而眼馋的人太多。康君立、薛志勤、李存璋,杀段起事就在。有后起之秀——马师素、杨守宗、李承嗣、安福庆、李嗣源……狼如此多,肉就一块。

  刘妃也远比丈夫清楚,父子反目的根源不在昭义给谁;在骨肉相残。

  存信、存孝不和,太原妇孺皆知。私下斗殴,公众场合就斗嘴。若是一起作战就你看我,我看你,等对方先。而被夹在中间的丈夫,偏存信。诸将对存孝也多有嫉妒。

  存孝有反意,常避敌不击——被存信告了一状后,惴惴不安的儿子一步步走上歪路——暗结朝廷,说贼父要杀子。朝廷不敢插手,又找到王镕、朱温。

  刘妃叹了口气,理了理儿子乱糟糟的头发:“朝廷不比军镇,自有制度。去了听圣人的话,不要动不动就生闷气。有你阿妹在那边,只要不乱来,加之今上振作之心甚坚,正是用人之际,将来说不得还能位兼将相,也胜过在家被算计。”

  河东是待不得了。

  她害怕李克用盛怒之下将其处死。趁着丈夫不在,送儿子走吧。

  “谢、谢阿娘保全之恩。”李存孝哽咽失语。

  从今天起,他再也不是河东“内外莫能及者”的陷阵飞将了。存孝兄的结局还是挺好的。在找死和等死之间,圣人和朱温帮他解了套。入朝打黑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圣人那的岗位还是挺多的。

  “猪儿重情重义,幼时便深得老帅喜欢,在太原也素与文武相善。陪嫁长安又得圣人亲近,简在帝心;不妨和他打好关系。”刘妃又叮嘱道:“逢年过节,要给我写信……”说着也滚落几行泪水,推开李存孝:“走吧走吧,唉,眼不见为净。”

  “儿走了。”

  “兵连祸结,路上小心。”

  “我走了?”

  “去吧。”

  “我走了?”陕畿汴滑诸路行营招讨使扎猪牵着坐骑走出春明门,一步三回头。

  “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将军解战袍。”李某人站在楼上,微笑招手道。

  王从训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没见给我写诗?写得还不错。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将军解战袍!霸气!只是太平…这世道,也不知要杀到何时才会消停。自己咽气那天能看到么。现在的生活,小王觉得,其实也还可以…有仗就打,没事教徒弟、练兵,和老婆画画…

  比起以前——大伙造反他造反,大伙杀节度使他冲前头,大伙跑路他先跑随波逐流的王从训。小王觉得那不是他。满脑子的“横竖一条烂命,痛快了再说。”不是杀材、贼胚、贱种,是什么?

  “不要挂念我,安心讨贼。”圣人对扎猪挥挥手:“葛从周、丁会、张存敬、寇彦卿之辈狡诈无比,凡事保全性命为上,不要争强斗狠。”

  “臣晓得。”扎猪一笑,又看了看春明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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