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马腾和韩遂根本就不可能联合。
他们为了争夺凉州,人脑子都快打出狗脑子了不说,韩遂还杀死了马腾的正妻和两个儿子。
如此血海深仇,他们怎么可能亲密无间的合作?
所以,李傕这一番腾挪,不但增强了联军的实力,还依旧掌握着联军的领导权。不但依旧掌着联军的领导权,还要关中诸军阀承他的情。
如此手段,真是相当高明了。
事实上,李傕现在非常得意。
酒意上涌,他听着关中军阀们的欢呼和恭维,已是熏熏然,仿佛看到了他击败姜耀攻占潼关的场面,仿佛看到了他坐上皇帝宝座的威风,甚至脑海中浮现出了唐瑛主动跪在他面前的场景:那个往昔高不可攀的小妮子甚至不敢求做他李傕的皇后,只要能成为他的妃子就心满意足……
想着想着,李傕目光迷离,满面都是心满意足的笑容。
不过,也正是在这时——
“不好了!不好了!”
蹬蹬蹬~~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风尘仆仆,满面都是惊慌之色,没了两个耳朵的青年男子,飞奔入内。
“启禀叔叔,大事不好了啊!”
“嗯?”
李傕认得此人,乃是自己的外甥李暹,不由得心头大震,一股极为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问道:“李暹,你不是守卫峪城吗?怎么弄得如此模样?”
“侄儿无能啊!”李暹当然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跪倒在地,痛哭流泣,道:“姜耀麾下的大将魏延,破了武关,偷袭卫峪城。侄儿全军覆没不说,您存在卫峪城的粮草,也全被魏延一把火烧了啊!”
“啊?你说什么?”李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嘭!
他一伸手就把李暹的脖领子薅住了,道:“你……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百遍,也是那样。”李暹哭丧着脸,道:“完了!全完了!能供咱们关中联军吃一个月的粮食,全被魏延烧了!到底如何应对,还请叔叔早做决断啊!”
“你特么放屁!”
李傕松手,抬腿脚将李暹踹翻在地,勃然怒道:“就算确实是有人偷袭了你的卫峪城,烧了粮草。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是魏延干的?而且,你怎么知道,魏延已经破了武关?总不能是,是他亲口告诉你的吧?”
“就是魏延亲口告诉我的。”李暹苦涩道:“实不相瞒,侄儿是被魏延俘虏了。他审问完我之后,就割了我的耳朵,放了我,让我把这情报告诉叔父。其实,也不只是我。被魏延割了耳朵,和我一起被放回来的,足有两三百人。”
“他让你传信,你就传信啊?好贼子,竟敢乱我军心!”
锵琅琅~~
噗!
李傕抽出腰间宝剑,一剑刺入了李暹的心窝!
没办法,李傕怒极攻心,方寸已乱。
很简单的道理,联军大营这里,只剩下七日存粮。
而再从黄白城往这里运粮到前线至少需要二十日!这么大的粮食缺口,李傕从哪补充?
非但如此,魏延在关中联军的后方,也不可能让他们轻轻松松从黄白城补充粮草啊!他一定会率精骑断关中联军的粮道的!
关中联军断粮,已成定局!
没了粮食,别说姜耀了,就是麾下那些西凉军,都能活吃了他李傕!
好吧,毕竟离着真正断粮还有七天时间,李傕竭尽智力,也不是完全没有闪转腾挪的余地。
然而,好死不死的是,李暹在中军帐里的一番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西南联军所有的军阀。
那些和李暹一起被放回来的,同样被魏延削了耳朵的军士们,已经把这个消息告诉关中联军的普通士卒们。
那还怎么闪转腾挪?
别说什么早就该死的李暹了,无论李傕还是关中联军的李氏全族,都随时有性命之忧!
当然了,其他军阀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成宜着急道:“李老大,现在该怎么办?粮没了,手下的那帮兔崽子们要造反的!”
郭汜面上阴沉似水,叹道:“姜耀好毒的一计啊!出奇兵袭武关烧了咱们囤积的粮草,甚至都不用出动主力,就能眼睁睁地看着咱们自相残杀。进而灭了咱们。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当初张济身边的一条狗,现在竟把咱们逼到了这个地步!”
“可不是吗?”张横面色惨淡,道:“当初的姜耀,在咱们这些人面前算什么东西?现在却是,咱们十几个人捆一块,都不是人家的对手。”
“要不……”
马玩眼珠乱转,试探着向段煨看来,道:“老段出些粮草?华阴是你老段的地盘,总不会一点家底都没有吧?”
段煨可不惯着他,哼了一声,道:“你们手下的乱兵把老夫的华阴,祸祸得还不够吗?再说了,老子那点家底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顾不上你们。”
当然了,这里面最慌的还是刘雄鸣。
别人只是存在迫在眉睫的危险,刘雄鸣却是已经连老家都丢了。他的家眷、他的粮草,他一辈子的积蓄也全都丢了。
但话说回来,正是因为吃的亏太大,刘雄鸣才分外明白姜耀的厉害!
武关到底多么坚固,多么难以攻打,刘雄鸣最清楚不过了。
仔细想想,姜耀随便派出一个魏延,就轻松破了他自以为固若金汤武关。破了武关不说,还奇袭卫峪城烧了关中联军的粮草。烧了关中联军的粮草不说,还施妙计,割了李暹以下数百人的耳朵并放回来,让李傕想隐瞒粮草被烧的消息都办不到。
魏延此人,实在是可畏可怖啊!
把魏延这个无名小卒提拔起来的姜耀,更是可畏可怖!
因为,无论曹操还是刘表,都曾经派使者来关中,向关中诸将通报姜耀的情报,让姜耀没那么容易取关中之地。刘雄鸣曾经听刘表的使者说过,姜耀的使者程昱从荆州要过一个人,就是魏延魏文长!
魏延在刘表手下默默无闻,在姜耀手下却大放异彩,完成了古之名将都难以完成的奇袭武关之举。再想想姜耀之前那些战果:把曹操逼得割须断袍,轻取河东郡,轻松歼灭关中联军的骑兵……
刘雄鸣越想越是心惊,此时竟对姜耀只有极度地恐惧,而升不起半分怨恨!
他弱弱地道:“其实吧,我觉得实在不行,咱们可以和姜耀商量商量。投降输一半。咱们送质子给他,听他姜耀的号令。只是,他不能夺咱们的兵权。”
“投降输一半?”程银和姜耀是老相识了,却也是众军阀里面最看不起姜耀的,白眼一翻,道:“咱们都落到这个地步了,姜耀能同意投降输一半?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李堪却是觉得刘雄鸣此言甚有道理,帮腔道:“姜耀不同意,咱们再放低一点条件,也不是不行。仔细想想,即便是完全放弃兵权,也是能接受的吧?好死不如赖活着不是?”
“李堪,就你特么的骨头软!”程银勃然大怒,道:“说,你小子,是不是想叛变?”
李堪可并怕他,冷笑道:“好,我骨头软,你姓程的骨头硬!我倒要问问,你这把硬骨头是能去攻打姜耀的大营啊?还是炖了给兄弟们熬汤喝?”
“你……犬入的李堪,老子打不了姜耀的大营,老子还打不了你?”
程银输了口舌恼羞成怒,挥手一拳,恶狠狠向李堪打来!
……
好么,镇东军火烧卫峪粮草的消息一传来,刚才还士气高涨要击败姜耀马踏中原的关中诸军阀,顿时知道了和他们对决的老熟人姜耀早已今非昔比。他们心慌意乱战战兢兢,甚至在争吵中爆发了全武行……士气降到了极点!
第52章 今夜,马踏联营!
良久,李傕终于发声:“住手!都特么的给我住手!投降姜耀?对兄弟动手?怎么?李堪、程银,你们刚刚在皇天后土面前发的誓,原来都是在放屁吗?”
“算你姓程的走运。”
李堪往后退了一步,一边打扫着身上的尘土,一边有些不服气地,道:“我当然记得刚才对皇天后土发的誓。但是,这皇天厚土,祂们也不可能给咱们天降粮食不是?没有粮食,我们拿什么和姜耀斗?”
李傕却摇头道:“没有粮食……那不是七日后,才没有粮食吗?在这之前,咱们为什么不能想办法死中求活、败中求胜?”
“怎么死中求活、败中取胜?”
“今日,咱们就向姜耀下战书,邀他明日决战。”李傕道:“你们想想,咱们知道,我军中马上就要粮尽,那姜耀知道吗?毕竟,就算魏延要给姜耀报信,那信使也得绕回武关,经南阳郡、弘农郡,才能把信送到潼关吧?没个七八天的时间,能办得到?”
郭汜微微皱眉,道:“话是这么说。但是,魏延总是姜耀派出去的吧?咱们忽然邀姜耀决战,姜耀就是傻的,也应该能推算出,魏延给咱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应战?”
“对啊,姜耀等着咱们粮尽退兵再衔尾追杀,岂不是更好?为什么要答应和咱们决战?”成宜附和道。
李傕却道:“你们这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姜耀只能推测出来我军有了很大的麻烦,却不知道我军的麻烦究竟有多大。万一我军,只是缺粮,却不至于断粮呢?万一过几天,我军就解决了魏延呢?姜耀的骑兵占着绝对优势,为什么要错过对咱们一战而胜的机会呢?”
梁兴忍不住插话道:“但是,如果姜耀能对咱们一战取胜。咱们又为什么要明日和姜耀决战,白白送死呢?”
“白白送死?那可不一定。”李傕阴恻恻地一笑,道:“梁兴,你还记得,当日咱们和姜耀对战的时候,姜耀坑了咱们骑兵的撒手锏吗?”
梁兴道:“呃……好像是姜耀在地上布置了什么陷阱,坑了咱们的骑兵。但具体什么陷阱,离得太远,看不清楚。”
李傕道:“我知道那是什么陷阱。半个多月前那场大战,咱们固然损失不小,但也抓了镇东军几十个俘虏。我亲自审问这些俘虏,得知镇东军使用的是一种叫‘蒺藜’的武器。实不相瞒,我已经命人造了不少这种专门对付骑兵的‘蒺藜’。只是,即便有这蒺藜在手,镇东军的骑兵优势太大,我军也不一定能胜。所以,我原来才要等西凉韩遂、马腾的兵马到了,再和镇东军决战。但是现在,魏延烧了咱们的粮草,我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兄弟们!”
顿了顿,李傕缓缓向众军阀看来,道:“你们,还记得,咱们刚刚对皇天厚土发的誓吗?”
“当然记得。”
“你们还是不是,不畏生死、刀头喋血的西凉好汉子?”
“当然!”
“那么,有了这专克敌军骑兵的蒺藜后,你们敢不敢,在咱们的粮草耗尽前,六万对两万,和姜耀决一死战?”
“敢!”
“那就这么定了。”李傕慨然道:“我这就修书一封给姜耀,邀他明日决战!”
似乎一切都非常顺利,李傕的战书送入姜耀的大营后,姜耀马上就回了六个大字:你要战,那便战。
关中诸军阀大喜,将明日决战的消息告诉了士卒们,安抚军心。当然了,联军的秘密武器,也得神神秘秘地透点风声。虽然不能说“蒺藜”这个秘密武器,却也告诉那些普通士卒,马腾韩遂四万骑兵,会在明天突然杀到,杀镇东军一个措手不及。
关中联军的士卒们听了这个“好消息”,又饱餐了一顿战饭后,终于恢复了士气。
似乎万事俱备,只待只待明日的决战。
然而,当日晚间,一更天,段煨中军帐内。
“怎么样?两位老夫子,帮我仔细参详参详。这李傕所言,到底是真是假?”段煨向着麾下的两位谋士看来。
这两个谋士,一个叫董遇,字季直。一个叫董逢,字季中。他们不但都是天下有名的大儒,而且是两个亲兄弟。
别看段煨对贾诩挺恶劣的,那是因为贾诩威望太高,能威胁到他的兵权。
对于董遇和董逢这两个纯谋士,段煨可是一直下足了本钱,以礼相待。
董家两兄弟,也一直全心全意为段煨出谋划策,
董遇苦笑道:“明公(对上位者的尊称)既然问出了这句话,想必心中已经有答案了——我军俘虏的镇东军军士士,不过是几个无名小卒而已。他们怎么可能知道,镇东军那么大的军事秘密?”
段煨犹豫道:“但那李傕口口声声称‘蒺藜’,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似乎也不得不信。”
董逢道:“《六韬·虎韬》有载:“狭路微径,张蒺藜,芒高四寸,广八寸。”李傕麾下有李儒做谋士,猜测姜耀用的蒺藜克制骑兵,并不奇怪。但是,实际上,姜耀用的克制骑兵的陷阱,到底是不是蒺藜,李傕很可能并不确定。”
董遇接话道:“退一万步说,即便李傕真的从俘虏口中,得知了蒺藜的秘密。他哪来的人手制作蒺藜呢?李傕军营中,可有什么能工巧匠?还有,他在哪里制作的蒺藜?要知道,离咱们最近的卫峪城,已经被魏延一把火烧了。”
段煨道:“那他今天……”
“无非是安定军心罢了。明公……”
顿了顿,董遇和董逢的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起来。
他们齐齐起身,深深一躬,道:“我们兄弟可以断定,李傕是在用什么蒺藜做托词,稳住军心,方便他今晚施展金蝉脱壳之计。明公,到底何去何从,你可得早做决断啊!”
“你们是在劝我投降姜耀?”段煨满面犹豫之色,道:“姜耀的名声可不大好,霸占主母不说,连弘农杨氏的杨修都斩了。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太尉、新丰县侯段颎的亲兄弟,投降姜耀这样一个人……恐怕于兄长的英名有碍啊。”
董遇道:“明公您的家人,都在关中吧?令兄虽然故去了,但他的家人,也在关中吧?说句不好听的,若明公不投降姜耀,就不是于令兄名声有没有妨碍的问题了,而是段氏会不会身死族灭的问题。到底何轻何重,以明公之智,难道还衡量不清楚吗?”
段煨还是有些犹豫,道:“还有,我当初得罪贾诩不轻。听说那贾诩在姜耀那深受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