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他们今天为什么摆出了这么大的阵仗?还不是因为,程昱背后站着能打镇东军吗?
所以,一谈到战争,这些荆州文武就仿佛被点到了死穴,十成本事都发挥不出来一成。
现在,只能是荆州第一辩士刘先出手了。
这刘先可不简单,其人博闻强记,辩才无碍就不用提了。据说,他出使许都时,把曹操都驳了个哑口无言。
刘先道:“吾乃荆州别驾,刘先刘始宗是也。程仲德,你左一句古之名将,又一句威风赫赫。难道,姜耀派你出使我荆州,是来炫耀武力的吗?想那上古之时的蚩尤、春秋时的智伯,楚汉之争时的项羽,威风赫赫,以为天下所有人都打不过他,威风赫赫不可一世。这些人到底何等下场,程昱你应该知道。”
程昱道:“我当然不是炫耀武力而来。事实上,我家主公派我来荆州,是带着满满的善意而来。”
“善意?什么善意?”
“我家主公有意用兵关中,可惜粮草不足。所以,想以麾下南阳半郡向曹操换取粟十万石,绢三万匹。但这南阳半郡,毕竟是刘荆州所赠,所以派我为使,来听听刘荆州的意见。”
“那当然不行了!”
“为什么?”
刘先道:“这南阳半郡乃是我荆州送予镇东军,用来抵挡曹操的。如今,镇东军却用来向曹操换粮食,那不是背信弃义吗?”
程昱道:“但是,我镇东军确实缺军粮啊!这样吧,我镇东军用南阳半郡,向刘荆州换取粮十万石,绢三万匹,总不算背信弃义吧?”
“还是不行!”
“为什么”
刘先对答如流,道:“这南阳半郡本来就是我们荆州送给镇东军的,现在镇东军却用这南阳半郡向我们荆州换粮食,那不是空手套白狼吗?还是不妥。”
程昱面露为难之色,道:“用南阳郡向曹操换粮食,是背信弃义。用南阳郡向刘荆州换粮食,就是空手套白狼。左也不行,右也不行,这南阳半郡也太没用了吧!也罢!既然这南阳半郡如此无用,我镇东军就愿将这南阳半郡无条件直接还给刘荆州,这总没问题吧?”
“呃……这……”
刘先当然可以说,“南阳半郡能征不少钱粮,镇东军有南阳郡总比没有强得多”,还可以说什么“刘荆州送出的东西,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甚至可以傲气一点,:“镇东军真欺我荆州无人乎?还就还!”
但是,这些话语有什么意义?
姜耀真要从南阳半郡撤军,荆州人能拦得住?姜耀撤军后,曹操大举来袭,荆州人又真能顶得住吗?
说穿了,程昱这是在拿南阳半郡,来威胁荆州人:只要南阳半郡依旧作为刘表和曹操之间缓冲带的作用还存在,荆州就得乖乖把这笔保护费给交了!
说实话,程昱拿这缓冲带说事的可能,荆州众文武都考虑过的。所以,无论程昱说拿这南阳半郡向曹操还是向刘表换粮食,刘先都毫不犹豫地反驳了。
但是,荆州众文武是真没想到,只有两郡半之地的姜耀,能无条件从南阳郡撤军!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姜耀真有那么大的魄力吗?真不一定。
但是,姜耀敢赌,荆州不敢赌。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刚在姜耀那里吃了那么一个大亏急需补血的曹操。是愿意从穷横穷横的吕布那里补血,还是从大肥牛荆州这里补血!
只要姜耀撤军南阳半郡,荆州危矣!
“这……这……这……”
刘先无可奈何,只能偷眼向刘表看去。
形势比人强,荆州话事人刘表也不得不开口:“哎,说一千道一万,姜帅不就是想要我荆州支援他十万石粮食,三万匹绢吗?吾给他就是。”
程昱却微微摇头,道:“吾以为,这南阳半郡还是还给刘荆州为好。否则,哪天我家主公再缺钱粮了,想用南阳半郡去换,被人讥讽什么‘背信弃义’‘空手套白狼’,终究对姜大帅名声不好。”
少特么得了便宜还卖乖!
刘表心里面腻歪透了,但面上还得表现得镇定从容,道:“哪里,这南阳半郡,吾既然送给了姜帅,那就是姜帅之物。无论姜帅有任何处置,都理所应当。若有旁人嚼什么舌根子,让他寻我刘表来说话。”
程昱依旧不依不饶,道:“但人言终究可畏,这南阳半郡,刘荆州还是收回去吧!”
“没什么人言可畏的!”刘表微微咬牙,道:“另外,吾的意思,是送给镇东军每年十万石粮食,三万匹绢。”
程昱深深一躬,道:“刘荆州英明!只要每年有十万石粮食,三万匹绢,姜帅就再也不会无奈拿这南阳半郡换钱粮了。”
“如此甚好。”
吃了这么一个大亏,刘表再也不愿意再看程昱这张老脸,道:“那就这样吧。蔡瑁,张允!”
“在!”
“吾年老体衰,已是乏了。你们俩替吾,好好招待镇东军这位贵客。”
“是。”
接下来,刘表起身出了议事厅。
蔡瑁、张允主持,就在这荆州牧的府邸内摆下酒宴,为程昱接风洗尘。
这场酒宴当然是虚应故事,蔡瑁和张允也不会给程昱太好的脸色。
但是,再好的脸色能有每年十万石粮食、三万匹绢重要?能有刚人镇东军,就为姜耀立下大功重要?
程昱丝毫不受蔡瑁和张允这两张死人脸的影响,开怀畅饮,酒到杯干。
饮宴过后,程昱回管驿休息,很快就酒意上涌,沉沉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是华灯初上。
“程先生,外面有个蔡瑁的部曲要见您。”随从来的镇东军军士禀报道。
“蔡瑁的部曲?让他进来。”
“是。”
功夫不大,一名身材高大,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的青年军士,被领了进来。
他一见程昱就大礼参拜,磕头有声,朗声道:“小人参见程先生!”
“免礼。”
尽管觉得这小卒过于恭敬了,但程昱以为是蔡瑁是有什么事要求他,也没放在心上。
他问道:“蔡德珪让你来见我,到底所为何事?可有书信呈上。”
“并无书信呈上。事实上,并不是蔡公让小人来见您,而是小人自己要见您。”
“你?”程昱上下仔细打量了这青年军士两眼,微微摇头道:“我不认识你。”
“程先生确实不认识小人。但是,程先生今日在议事大厅舌战群儒之事,已经在荆州城穿的沸沸扬扬,小人佩服之至。”
程昱才不相信,荆州众文武,会把这么丢脸的事大肆宣扬,以至于整个荆州都沸沸扬扬呢。
当然了,荆州文恬武嬉,情报露得跟筛子似的。这青年军士从某些渠道得知此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他不动声色地道:“所以呢?”
“小人想,古人云,观一叶落而知天下秋。程先生如此大才,却甘愿弃曹操而效忠姜帅。那姜帅一定是个极其了不得的英雄。所以,小人想请程先生引荐,投奔姜大帅。”
“你在蔡瑁手下,是何职司?”
“不才做了个伍长。”
所谓伍长就是五人之长,麾下有四个大头兵,算上他一共五个人。、
“伍长?一个小小的伍长,你直接投军去不就行了,怎么还需要老夫的引荐?难不成,你还指望做镇东军的大将?”
那军士道:“一来,小人是蔡瑁的部曲,家人都在蔡瑁的掌握之中。若无程先生向蔡瑁索要,小人是绝不可能离开荆州去投姜大帅的。二来,小人确实是想做镇东军的大将。当初的韩信,在项羽手下不过是个执戟郎罢了。但是,到了汉高祖刘邦的麾下,却是直接登台拜将。一步登天。小人不才,不敢让先贤专美于前!”
程昱不屑道:“有意思。今天,我在荆州的议事大厅中,自比韩信商鞅。你现在,又在我面前,自比韩信。难道这韩信现在成了地里的白萝卜,一拔一大筐了吗?”
那军士却毫不谦虚,道:“程先生是不是韩信,小人不知道。但是,小人来日的成就,真未必在韩信之下!程先生如果不信的话,无论文才武略,程先生尽管考教!”
“这么有信心?”程昱终于对这青年军士有些重视起来,道:“俗话说得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先不谈文的,单说武的。我一个小小的伍长,我也不考你如何指挥大军了。你就说说,在蔡瑁的诸多部曲中,你的武艺究竟如何?”
那军士傲然道:“不用说什么蔡瑁部曲了,就是这襄阳城中,恐怕无一人是小人的对手。”
程昱将信将疑道:“那你为何还是小小的伍长?”
那军士苦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如果荆州人真的能者上,庸者下。以荆州的豪富,再加上十数万带甲之士,还会怕了曹操吗?又怎么可能被镇东军的姜大帅拿捏呢?”
程昱的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起来,道:“说得也有些道理。那么,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魏延魏文长!”
第45章 魏延,一身反骨
没错,程昱眼前这个神采奕奕的年轻军士,就是在后世大名鼎鼎,脑后有反骨,镇守汉中,献子午谷奇谋,大破郭淮、费曜,在蜀国多次北伐中经常独当一面的魏延魏文长。
当然了,程昱现在从未听说魏延的名字,只是觉得这年轻人有些门道罢了。
程昱道:“这里是荆州的管驿,老夫不方便在此地考教你的武艺,就权当你说的都是真的。现在,咱们在说说其他方面:你有意投我镇东军,不知有何奇策献上,能对我镇东军有所补益?”
魏延稍微想了一下,就说道:“小人有三策献上。其一,刘表有三子,长子刘琦,次子刘琮,三子刘修。刘修是一个文弱书生,胸无大志,就不用说了。长子刘琦,最像刘表,原本最受刘表宠爱。但是,次子刘琮,近年来得了刘表后妻蔡氏的支持,逐渐后来居上。随着刘表逐渐老迈,这荆州偌大的基业到底交给何人?刘琦和刘琮之间,恐怕少不了一番争斗。镇东军若要图谋荆州,可从刘琦和刘琮的争位入手。”
程昱轻轻摇头,道:“刘表二子争位之事人尽皆知,此计算不得什么奇谋妙计。”
魏延道:“荆州文恬武嬉,虽然财雄兵广,却难成气候。不过,烂船还有三斤钉,荆州还是有四个人才的。文的,就是章陵太守蒯越蒯异度。武的有三个,驻扎在长沙的黄忠,镇守在荆北的文聘,还有江夏太守黄祖。镇东军若是有意荆州,关键就在这四个人的身上了。”
程昱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以打听的情报。”
魏延毫不气馁,道:“还有一人,甘宁甘兴霸。甘宁力大无穷,有万夫不当之勇。此人之前为益州牧刘焉的部将。刘焉去世后,刘璋继位,甘宁看不上刘璋之暗弱,被刘表诱降。不过,很快的,甘宁就发现刘表不通军事难成大事,偷偷带部曲去投靠江东孙策。不过,甘宁等人到了江夏后,为江夏太守黄祖所拦,无法渡江投孙策,不得已做了黄祖的部将。甘宁肯定是想找机会脱离黄祖,寻找新主的。在下不才,有让甘宁投镇东军的手段。”
程昱这才眼前一亮,道:“怎么?魏延你认识甘宁甘兴霸?”
魏延道:“小人出身低微,哪里入得了甘宁的法眼?不过,甘宁有个极其信任的部曲,名叫甘凌,与小人相熟。小人可修书一封给甘凌,许诺富贵,让他说服甘宁投降我镇东军。虽然现在甘宁被黄祖控制,不可能主动投我镇东军。但是,这就为镇东军下了一步闲棋。有朝一日,镇东军用兵江夏,不但能得甘宁这一大将,还不知能为镇东军减少多少伤亡!”
“此计还算有些意思。不过……”
顿了顿,程昱嗤笑一声,道:“你魏延献的三条妙计,每一条都对刘表不怀好意。不管怎么说,你是蔡瑁的部曲,刘表也算你的旧主。今日,你不但要背离刘表,还要不断出卖他换取富贵。来日,焉知你会不会如此对待镇东军,反咬一口呢?”
程昱投降姜耀,那是被俘之后无奈的抉择。而且,程昱也没马上想办法,帮姜耀对付曹操啊。现在魏延投姜耀,却是主动投诚不说,还主动帮姜耀对付刘表。
性质完全不同!
魏延却是满脸委屈,道:“小人出身低微,势力薄弱,所知不过荆州一地而已。程先生问小人有什么妙计对镇东军有所补益,小人可不就是只能出些对付刘荆州的谋划吗?而且,即便是出卖刘荆州,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为什么?”
魏延道:“荆州文恬武嬉,刘荆州也不是什么雄主,在这乱世中势必得为一方势力所吞。被别的势力吞并,哪有被姜帅吞并得好?毕竟,刘荆州多次相助姜大帅,姜大帅对刘荆州及其家人必会多加善待。”
“哼,巧言令色,信口雌黄!”
程昱站起来,满冷笑道:“老夫虽然是今天才见到你魏延魏文长,但是,听你说了这么多,已经知道你是什么人了!在你心里,不但没有什么仁义道德,而且没有什么忠奸荣辱!在你的心里,只有不择一切手段往上爬,功成名就,富贵荣华!大丈夫不能五鼎食也要受五鼎烹,对吗?别说刘表是你的主君了,哪怕是你的亲爹,只要能帮你往上爬,你都能毫不犹豫的出卖,是也不是?”
“我……我……”
只在顷刻间,魏延已经汗透重衫。
他一向以古之韩信自诩,认为天下没有多少英雄配和自己相提并论。万没想到,姜耀手下的使者程昱,仅凭三言两语,就能把心中所想轻易道出!
当即,魏延微微咬牙,道:“想必,小人即便回答不是,程先生也不会相信吧?”
“当然。”
“既然如此,那就是小人和姜大帅无缘,告辞!”
言毕,魏延毫不拖泥带水,起身就走。
“且慢!”
就在魏延走到门口之时,程昱忽然出声挽留。
魏延驻足,也不回身,只是淡淡地问道:“怎么?程先生要向蔡瑁告发我魏延吗?我一个小小的伍长,程先生即便向蔡瑁告发了我,想必也领不到什么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