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鹏举怒道:“反了反了。全反了!不光振武营兵变,林十三及属下也兵变了!”
“拿鸟铳对着顶头上司,不是兵变是什么?”
“来啊,赶紧护着我离开此地。我一离开,即行清剿叛兵!给我血洗大长干街!”
一众营兵高声道:“是!”
徐鹏举的营兵人多势众。若他们并肩上,林十三和三十几个袍泽顷刻间就会被剁成肉泥。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吆喝!谁敢啊?”
南京镇守太监杨金水大步走了进来。
杨金水之前去了凤阳跟病入膏肓的唐顺之谈事。很奇怪,兵变发生后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南京。
此刻却恰到好处的出现了。
徐鹏举见到杨金水,喊道:“杨公公,你可回来了!你没在这段时日,振武营兵变了,林十三这一伙儿也兵变了。”
杨金水却道:“你们强行封锁大长干街,抢夺钦犯,林十三身为钦差,带人看守钦犯,与你们对峙。何谈兵变一说?”
徐鹏举皱眉:“林十三什么时候成了钦差?”
杨金水展开一张圣旨:“上谕!”
众人齐刷刷跪倒。
杨金水喊道:“林十三上前接旨!”
林十三跪着挪动到杨金水面前:“臣,林十三接旨。”
杨金水道:“有旨意,命南京锦衣卫千户林十三为钦差,彻查振武营兵变一事,务必使兵变原因大白于天下。钦此!”
有了圣旨,就等于有了皇帝的撑腰。
林十三跪地叩首:“臣领旨谢恩。”
杨金水道:“林老弟,这一回你又重任在肩了!”
转头他又对徐鹏举道:“国公爷。既已有圣旨,你还不赶紧带着你的兵离开大长干街?”
“你若一意孤行,强抢案犯方悠山,那你也算兵变!”
第210章 一份能让朝廷变天的供词
徐鹏举在南京城内可谓是一手遮天。
如果说有谁能够牵制他,那就只有宫中派驻南京的镇守太监。
镇守太监的“监”,既是监视,也是监管。
杨金水是镇守太监,手中又有圣旨。抢人的事徐鹏举只得作罢。
徐鹏举朝着杨金水一拱手:“杨公公,既有圣旨在,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临走时,罗龙文瞪了林十三一眼。
杨金水问林十三:“案犯方悠山呢?被你藏在大长干街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林十三微微一笑:“其实方悠山并未押在大长干街。我早就料到会有人来大长干街抢人。”
杨金水问:“哦?那他被你押在了哪里?”
林十三答:“藏在了秦淮河的某一艘花船上。”
杨金水不知是夸林十三还是挖苦他:“你小子,越来越油滑了。”
“你抓紧审问方悠山。一定要审出煽动兵变的幕后黑手。”
“其实也用不着审。严党借兵变之事给抗倭使绊子。朝中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能猜到是谁指使人煽动兵变。”
“十三。此事审明结案之时,就是你与严党决裂之日。到那时,严党会用尽一切手段杀你。明里杀不了你,他们会暗杀。”
林十三笑道:“到那时我的命就全靠杨公公您保了。您手里掐着南京五城兵马司呢。那可是驻守城内的三千精锐。”
杨金水是吕芳的干儿子。此人虽有宦官善妒、心狠之类的通病,但骨子里是个一心为公的好人。
于公于私,他都会拼尽全力保林十三在南京的平安。
杨金水当即拍了胸脯:“我若让吕公公的外甥死在南京城里,那我的脸就该塞进裤裆里了。”
“别的地方我不敢打包票。在南京城,哼,我想保谁,阎罗王都带不走!”
林十三道:“杨公公,花船不是审问的地方。还是您的镇监府更牢靠。请您借我五百兵丁,将方悠山押送至镇监府。”
杨金水表示赞同:“没错,如果说南京城是咱自家地头,那镇监府就是咱家里的炕头。那咱们走?”
林十三做了个请的手势:“请。”
杨金水和林十三带着五百兵马司兵丁,浩浩荡荡来到秦淮河畔。
这可把秦淮河上的鸨母、鸨头们吓了一大跳。他们以为朝廷缺银子了,又来打花业的秋风。
林十三领着众人来到其中一艘花船上。他吹了两声响哨。
片刻后,薛阎王将方悠山押了出来。这方悠山被捆得严严实实,脑袋上还罩着个黑布袋。
众人将方悠山押到了镇监府。镇监府内本就有东厂派驻南京的一个番队。关人的牢房、审讯的问案房以及各种刑具一应俱全。
锦衣卫和东厂的酷刑同出一脉。精通酷刑的薛阎王对那些刑具赞不绝口:“杨公公,您这里家伙事儿够齐全的啊。这锥心凳竟是红木的。给案犯坐太奢侈了。”
“这肉梳子竟然镶了银。咦?连锁脚钉都有啊。”
杨金水洋洋得意:“你们锦衣卫诏狱问案房里有什么,我这里都有。别忘了,我除了是南京的镇监,还在东厂兼领着掌班太监呢。”
杨金水转头又对林十三说:“地方、家伙全都借给你了。皇爷的圣旨是让你审方悠山。没让我参与。”
“我回避便是。有一切需要尽管跟我说。”
说完杨金水翩然而去。
开审!
一场标准的锦衣卫审问,需主审官、陪审官、施刑官、录供官四人同时在场。
林十三当仁不让做了主审官。他让储君小舅子李高做陪审管。薛阎王当施刑官。录供官则由张伯充任。
薛阎王上前,扯去了方悠山头上的黑布罩。
林十三问:“认识我是谁嘛?”
方悠山惊讶:“林十三?你不是小阁老和罗郎中的拜把兄弟嘛?你为何要抓我?”
林十三正色道:“我是大明南京锦衣卫千户,不是谁的把兄弟。案犯姓名?籍贯?年龄?官职?“”
方悠山道:“你要审我?林千户,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啊!我是替罗郎中办事!”
林十三微微一笑:“办事?办什么事?”
方悠山有些发急:“自然是办.”
说到此,方悠山反应了过来,他的话戛然而止。
林十三厉声道:“再问一遍,案犯姓名?籍贯?年龄?官职?”
方悠山答:“在下方悠山,籍贯山东莱州府掖县朱桥乡午城村。年龄四十二。职南京户部司藏员外郎。”
林十三道:“你为何要煽动振武营兵变?可是受人指使?指使你的人是谁?说!”
方悠山缄口不言。
林十三给薛阎王使了个眼色。
薛阎王慢慢悠悠,吹着“十八摸”调子的口哨,将十几样刑具摆放在方悠山面前。
林十三道:“方悠山,咱大明有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想眼前的这些刑具,足够撬开阁下的嘴。”
方悠山装起了糊涂:“不知所谓。”
林十三不再搭理方悠山:“老薛,给他上刑。”
薛阎王拿起了刑具。
片刻之后,方悠山痛苦的哀嚎声响彻镇守太监府。
镇监府书房之中,杨金水正在跟一个小宦下着五子棋。
哀嚎声传到杨金水耳朵里,他笑道:“那边开始办差了。”
待杨金水与小宦下了二十把五子棋,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哀嚎声已停止。
问案房内。
方悠山已经昏死了过去。
“哗啦”薛阎王将一盆凉水当头给方悠山浇了下去。
方悠山被浇醒。
林十三道:“这么多年了,总有官员想要挑战锦衣卫的酷刑。”
“好像除了杨继盛,还没有一个官员能够抗住这些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酷刑。”
“方悠山,你想继续嘛?北镇抚司诏狱的十八种酷刑,你才尝试了两种而已。”
“你扪心自问,你长了杨继盛那样的铁骨头嘛?”
方悠山气息微弱的说:“我,我明白了。你这山望着那山高,反水了。你投靠了徐阶?”
林十三攒了口吐沫:“啊呵呸!我会投靠大明第一巨贪?”
张伯在一旁咳嗽了一声,提醒林十三慎言。
李高小声道:“师父,您老怎么把实话给说出来了。”
林十三尴尬一笑,随后道:“方悠山,我投靠谁,望着哪边的山高,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是否还想继续尝试我锦衣卫的酷刑。”
薛阎王拿起了一柄剔骨刀:“林千户,第三样刑叫剔肋骨。您看先剔案犯的哪条肋骨?”
林十三道:“就先剔他右肋的第三根肋骨吧。”
薛阎王道:“得嘞!属下动刀!”
方悠山怂了:“林千户,不管你如今是谁的人。还请饶命!我招,我招!”
林十三道:“好。回答我,谁指使你煽动兵变?”
方悠山答:“刑部督捕司郎中罗龙文。他答应我,只要我使些手腕,让振武营兵变,他便扶持我做云南铜政使。”
林十三道:“我二哥好大方啊。那可是个肥的流油的官职。”
方悠山道:“其实兵变并非我一人煽动。罗郎中提前派人进了振武营,四处挑唆。振武营已经被他堆满了干柴。我只是通过宝钞折饷,给干柴点上了一把火。”
林十三道:“罗龙文又是受谁指派?”
方悠山听了满脸恐惧的神色:“我的林千户,你就不要明知故问了。你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到。”
林十三道:“审问人犯不是靠猜。得主审官提问,案犯供认,录供官记录在案才作数。”
方悠山用恳求的语气说道:“林千户,我若说出那二人的名字,恐怕神仙难救。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