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了会不能射出箭矢,但一味紧绷,也会使得弓身断裂。”
“秦朝的灭亡,也是有这等原因存在的。”
“当年元帝也是这样想的。”
马氏并非无智之女,她当即指出这一点的弊端。
而元帝之后的汉家天下变成了什么模样?
只能说那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
好在刘炟淡淡一笑,并不因母亲含蓄的反对感到苦恼。
他说:
“元帝岂能与我相比?”
前者的仁慈柔弱,以儒术治国,是不明国情的,是读经典读傻了的。
而他的重儒和宽仁,却是有底线、有规划的。
“松弛自当有度,儿子如何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母亲放心就好!”
当今天下大治,
内部期盼着享受盛世到来的快乐,
外部也因西域的收复、燕国的衰败,而得以舒缓兵力。
朝廷只需要迁移足够的人口前往帝国的边疆屯田助守就好。
至于其他的,
像班超那样的将领,自然不会让皇帝有烦恼的机会。
而在这样的背景下,
以军功获取地位的机会逐渐减少,
世家大族再想维持自己超然的格调,除却钻朝廷空子在地方跑马圈地,获得实际上的利益之外,
还需要依赖对诸多儒家典籍的注解,掌握释经权,为自己培养大量的追随者,以求面子上鲜艳明亮,用良好的名声,足够的知识,让家族得到更加长久稳固的传承。
齐地的孔家,
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暴露真面目,篡登大位前的王莽,
不更是此道高人吗?
后世种种之事,
也证明了在天下太平之时,掌握话语权,让说话声音大到压过他人,的确可以获得许多利益。
以至于时代流转,王朝倒了又兴,经学家们还能利用手中的笔杆子,以“圣人之言”为刀剑,做太多太多的事。
可惜,
在他们动手攫取这样的力量之前,明帝就注意到了这方面。
天下人的口舌,是不可能真正得到管控的。
有些话,
该说还是会有人说的。
因此,
明帝没有做什么“防民之口”的事,只是手握经书,在处理国政之余,对那些出身高门文士之家的臣子发出辩经的号召:
“来!”
“战!”
随后,他便以超然的才智,取得了这场争斗的胜利。
皇帝成为了天底下最为著名、最为出色、最受尊崇的儒学大师。
即便是孔孟的后人,也不能分散其一二光辉。
这是他们虽饱受明帝调教,最后却没办法用史册上的“微言大义”,来抹黑这位君主的主要原因。
而刘炟虽没有父亲那样的才智和手段,却也熟读经典。
他有意招揽一些能言善辩的学士,召开一场盛大的论道,然后将诸多典籍的“解释权”,牢固的握在手中。
如此,
世家大族内里要仰仗朝廷,外在也要仰仗朝廷,
这才是全然的盛世。
见到皇帝这样信誓旦旦,太后马氏便说,“这样也好。”
“只要你能不辜负先帝的期望,我便不会成为羁绊你手脚的恶人。”
对于提拔自家亲属成为外戚,马氏一向没什么兴趣。
而先帝在时,
那不论亲疏远***等管理调教所有人的严格,也让马氏子弟完全没有上场表演才艺的可能。
这给予了刘炟更加广阔的执政空间。
“可惜西海正值战乱,那里的学者不能远行来到洛阳,参与日后论道的典礼。”
“不然的话,昔日编修《文典》的盛况,便能在朕治下重现了!”
同召集而来的学士们提及此事时,皇帝还有些遗憾的说道。
好在,
这只是一件小事。
他需要投以更多关注的,还是大汉在中原的统治。
“即便没有秦人的参与,难道陛下的意志就不能得到贯彻了吗?”
“天子举办的大典,各地的诸侯却不能参加,应该是后者发出叹息才对!”
后宫中,
皇帝近来宠爱至极的窦贵人如此说道。
她的容貌极为美丽,眉目间还透着寻常女子少有的英气,为其增添了不少色彩。
当她开口说话时,身体也会挺直,脑袋微微昂起,目光下瞥……
一举一动,都会激发爱美之人的渴求与爱慕。
在许多方面都符合父亲要求,偏偏却对美色没有抵抗之力的皇帝,见到对方的第一面时,便生出了要册立她做皇后的想法。
眼下还只让其做个贵人,
无非是因为窦氏入宫不久,未有子嗣为凭罢了。
“你说的话,总是能让朕欢喜!”
跟窦氏聊了些朝堂上的事,又听到她如此言论的皇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伸手将之揽入怀中。
二人很快亲密起来。
这让获得阴司批准,回到阳世看望马氏,顺带路过儿子这边的明帝有些皱眉。
旁边的何博就说,“儿子儿媳恩爱亲昵,你为何要不高兴呢?”
总不能是因为知道父母死后分居一事,心里有了阴影,看到甜蜜小两口就心烦吧?
可刘庄自己不还是放不下马氏吗?
刘庄回道,“我担心这个女子会破坏我汉家制度。”
“这话让元帝听见,他只怕又要落泪自闭了。”
听到这样的评价,何博当即笑了起来。
毕竟上一个获得“坏制度”评价的家伙,即便死去多年,还在为生前的事苦闷呢!
“而且看上去文雅的君子,喜欢上活泼热情的女子,这难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想起汉元帝生前最宠爱的,是美丽强势的傅氏,
还有杞国那个表面上羞涩内敛,实际上什么姿势都能跟妻子打配合的赵胜,
何博便这样说道。
“但傅氏终究没有被立为皇后,义容侄儿的心性也不像此女一样刁蛮狠辣。”
死后因为刘荆这个弟弟,
加上本性一直认真坚固,
刘庄是前往过杞国,看过与人私奔的侄女的。
当看到满面春风的刘义容时,明帝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其实,
明帝一直都清楚,
刘荆这个三弟本性并不坏,不然的话,很多恶事也不至于只停留在他的嘴上,更不会得到明帝的多次容忍。
而从小受到溺爱,继承了父亲性格的刘义容,也称不上蠢恶之徒。
她甚至比自己父亲还要拥有智慧和勇气。
明了“和亲”的目的,把握了明帝这位伯父的底线,并将逃跑计划落实,让自己从西域跑到杞国,甚至还管理起了赵氏的家业……
这桩桩件件,
若没点头脑,必然是做不成的。
若本性娇横狂傲,赵氏也不会任由其染指家业,还维持着敦厚亲睦的氛围。
但窦氏不同。
即便在阴间,
明帝也曾听闻窦家的事,还遇见过被窦氏无辜打死的宫人。
这让明帝对其印象十分不好。
“她的母亲便没什么好性子,自然教导不出可亲的女儿来!”
回到阴间,
明帝将自己的忧虑告诉了父母,脸上带着为子孙后代烦忧而染上的愤懑之色。
而光武帝后听到他这样说,却没有及时回应安慰,只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旧日的恩怨,以至于结出今日苦果……这真是天意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