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
路途遥远,艰难不断,
在域外很多地方,
大汉只能以“天子”的身份,先册封承认一些诸侯,对之进行管理了。
使者听到这样的话,又想起自己东行经过的西秦故土、隋杞之国,便对自己的同伴说:
“难怪先人的笔记里,会将诸夏称之为‘吞噬世界者’。”
“几百年后,阳光照耀下的土地上,只怕都要迎接‘天子’的统治了。”
罗马见证了西秦的兴起,也见证了西秦的毁灭。
他们还记得在诸夏人到来之前,西海的模样。
而如今,
在那里打得肝脑涂地的,又有谁不自认为是嬴秦的继承者呢?
至于那些想要趁机起事的蛮夷?
则是刚刚冒出头,就被诸夏君子们精准点杀了。
同伴听到他的话语,便怀抱着希望说道:
“诸夏做过的事,奥古斯都也正在效仿,并取得了良好的成果。”
“不然的话,我们又何必来到这么遥远的地方,寻求更多的智慧和恩赐呢?”
罗马一定会像诸夏一样长存不衰。
而当其所创立的伟业得到继承,其国人的血脉不断繁衍,
“罗马”必然会迎来再一次的升格。
从一座城市,变成一个国家。
最后,
则会成为一个民族的名字,并在漫长的历史中得到永恒。
使者点了点头,因直视了洛阳这座都城繁荣,而显得有些低沉的神色又昂扬起来。
随后不久,
他们来到了诸夏天子的面前,并为之献上了奥古斯都精心准备的,那带着满满地中海气息的礼物。
天子对之很是喜欢。
虽然早已通过西秦和丝路的关系,对罗马有所了解。
但位于大陆东西的两个大国像这样的直接交流,还是第一次。
“朕应该回些礼物,来向你们的君主表达友好。”
他这样说着,下令让臣子从自己的宝库中挑选一批宝物,让使者们沿着来时的道路,再带回大陆彼端的罗马。
随后,
他又给予了罗马使团很多优待,哪怕听到后者提起,希望拜访一下大汉的“有道之士”时,也未曾变过脸色。
太平道固然为今汉带来过不小的麻烦,
但那终究是过去的事了。
头脑一直很清醒的天子明白,有些东西不会因为自己的厌恶排斥而消失不见。
所以,
他从未下达过弃绝大汉道派的旨意,只是像隋国那样,一再加强对那些道士的管控,并扶持沙门与之对垒。
那占地广阔,漆面还没有干透的白马寺,
总不能真的是因为天子信佛而兴建起来的吧?
有时间派人到处抓道士,愚弄民众禁锢他们的思想,镇压各地的反抗,
还不如将这样的精力用在培养继承人上。
毕竟前朝之事已经证明了,
哪怕父祖留下的江山再怎么壮美,但只要落到不争气的子孙手中,崩坏的速度便是超乎想象的。
“……随他们去吧!”
“一群异乡人,即便能说一口流利的诸夏雅言,可又能在大汉见多少人,学得多少智慧呢?”
接见完使者,天子回到后宫之中,并对皇后这样说道。
后者认同他的观点,并认为这样的磊落,才符合明君的气度。
若对着几本经书摘文斥句,大兴文字之狱,连慕其文明而来的贵客请求都不通过……
难免会显露出刻薄阴冷的气息。
而这样的统治,
也许可以通过愚弄民众的思想,禁锢百姓的口舌,实现一段时间的稳固,
可终究无法长久,并会为后世留下深深的伤痛。
……
“接下来,你还是好好休息吧,不必再为这样的事情而忧劳心神。”
静静的听完天子今天在朝堂上做的事,
皇后看着丈夫脸上那淡淡的病容,颇为萎靡的神情,便伸出手臂,为其摘下头冠,散开发髻,轻轻按揉起了头上的穴位——
就在罗马使者靠岸之时,
诸夏的天子,大汉的皇帝,伴随着一场暴雨后的凉风,忽然晕厥倒地。
他像他的父亲那样,中风了。
好在医治及时,并没有让他留下太多的病症。
皇帝很快又坐到了桌案之后,处理起那时刻存在的政务。
想要成为一位明君,不付出辛苦是不可能的。
皇后因此很担心他。
但皇帝的意志总是那样坚定,他告诉皇后:
“国事是不能有任何疏忽的。”
“我这里一旦有所放松,那蔓延到地方,就可能生出一场灾祸来。”
“些许的病痛而已,你不用如此为我的身体担心。”
长寿的父亲在前,他不觉得自己会出什么问题。
不然的话,
罗马使者可见不到这位尊贵的天子,世间毫无疑问的万王之王。
皇后拿他没有办法,只能趁着下朝闲暇之时,为之按揉一阵常有紧绷肿胀之感的头脑,捧来医者熬煮的疗养汤药让他服用。
奈何这些举措,都没有发挥太大的效用。
就在罗马使者前往川蜀之地,访问那里声名鹊起的几位有道之士时,
一场秋雨落下,正在朝堂上与臣子讨论攻打燕国,收服辽东的皇帝,再度倒在了宝座之上。
久久未能拔除根本的病气,在此时迎来了爆发,在皇帝体内得意洋洋的冲撞征伐,让他的身体在短短时间里,变得消瘦苍白起来。
皇帝知道,自己是没办法像父亲那样长寿了。
于是在恢复些许精力后,
皇帝召见了自己的太子,对跪倒在床榻之前的继承人嘱咐道:
“我的身体很不好,大汉的江山马上就要托付到你的手中了。”
“希望你可以延续先代的德行,治理好这个国家,完成我未尽的功业。”
太子流泪应下。
然后皇帝又说,“皇后虽然不是你的生母,却养育了你长大。”
“在我去后,你要好好照顾她。”
太子再次应下。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随着生机流逝而杂乱起来的思绪,又回到了去年春天的夜晚中。
身形淡薄飘渺的父母再度出现在他眼前,带着些许悲伤的神色。
被他嫌弃愚蠢的弟弟刘荆也跟随在父母身后,撇着嘴巴,眼睛东看西看,就是不与皇帝对视。
皇帝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他忽的张开口,用最后的声音告诉太子:
“管教好你年幼的兄弟,不要像广陵思王那样贪玩无用!”
太子下意识的应下,然后才疑惑起父亲为什么突然提到自己那位早已去世的叔叔。
但当他抬起头,想要探究一二时,却发现皇帝已经闭上了眼睛。
很快,
代表逝去的白布,也在一片哀声下,盖在了他的脸上。
贤明的君主在秋天的收获中去世了。
他被安葬在陵墓中,没有太多的随葬品,只带了绘制了大汉山水的疆域图、历年来地方送来的,以表丰收的嘉禾,还有黄河崭新的水脉图随行。
“这些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功绩。”
“比起始皇帝的俑人、诸多先帝的金器车马,要珍贵得多。”
站在鬼神面前,被追谥为“明”的皇帝这样说道。
何博把他略带骄傲的神情记录下来,打算后面放给始皇和武帝看。
刚死下来就这么勇,
等会前辈们找上门就知道厉害了。
而当刘庄走完死后流程,马上就要退下的时候,他忍不住对着上帝问道:
“大汉的天命还能持续多少年?”
他生前对这种玄之又玄的事,并不是很看重。
不然的话,
治河成功后,他应该去到泰山,向上天传达自己的功劳,而不是跑到原陵那边。
可他死了,魂魄就站在冥土之中,接受着那黑色太阳的照耀,怎么可能还不信那些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