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夫人今年四十有二,这个年纪放在秦亦曾经生活的时代,顶多算是中年,甚至有些保养得当的少妇还自诩少女,寿辰未免有些催老了。
不过在这个世道,十二年一轮,四十二岁已经过了三轮半,再加上镇国公府的余威加持,为宁夫人操办寿辰倒也合情合理。
这天清晨,秦亦起了个大早。
镇国公府上下张灯结彩,忙碌异常。
多年之前,镇国公宁忠卸下实权之后,虽然在朝堂上经常跟太师齐平章等文臣斗嘴,但在私下里过得还算低调,就算过寿,也只是邀请一些跟他私交甚笃的武将参加而已。
宁忠膝下一儿一女,儿子不争气,整天在家无所事事,女儿入了军营,甚至成为某些政敌茶余饭后嘲笑他的谈资,宁忠心中不愉,或许就是他这些年格外低调的原因。
毕竟,就算想高调,他也没这个资本。
但今时不同往日。
宁莞言从前年开始,便成为云骑卫大将军,并且代为行使主将之权,再过两年,宁莞言就会一跃成为云骑卫上将军,手下的云骑卫在大梁二十四卫中当属最强。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宁莞言便会以大梁第一女将军的名头,再被封以国公之名,到时候,一门两国公,宁忠也能无愧于宁家列祖列宗。
而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宁国韬,本以为会浑浑噩噩终生,谁知阴差阳错之下竟然成了主客司的员外郎,官居五品。
虽说武将府出了一个文官,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不过在他百年之后,姐弟二人一文一武,互相照拂,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最近一段时日,宁忠在朝堂上风头无两,这才打算高调一次,将宁夫人的寿辰大办特办。
因此镇国公府上下从早上开始,处处都洋溢着过节的氛围,紧张忙碌,等待晚上寿辰开始。
秦亦也没闲着,今天一大早就喊着宁国韬,帮他倒腾烈酒,足足准备了百斤之多。
最近几天,宁忠一直催促他,让他多酿造一些烈酒,秦亦也没多想,本来单纯的以为他是要在寿辰上宴请宾客。
结果昨天听古月容说完才知道,好家伙,原来宁忠最近打着女婿酿酒的旗号,在外面吹了好多牛逼,今天宁夫人寿辰,怕是许多人都是奔着女婿牌烈酒来的。
至于他们口中的女婿,自然非他莫属。
不过秦亦也不敢、不能生气,毕竟宁忠和宁夫人都待他不错,酿造烈酒而已,也累不死他,因为累的是宁国韬…
“贤弟,这种事让下人来做即可,喊我做甚?”
宁国韬边苦哈哈的接着烈酒,边抱怨道。
“此种机密之事,怎么能让外人知道?”
秦亦看着他接烈酒,说道。
“那你自己怎么不做?”
“刚才莞言姐喊我,要不我不过去了,我来酿造烈酒,你去跟她——”
“算了,还是你去吧!”
宁国韬摆了摆手,跟见宁莞言相比,他觉得还是酿造烈酒更轻松一些。
……
前厅之中,宁夫人和宁莞言相对而坐。
“亦儿,过来。”
看到秦亦出现,宁夫人笑着向他招手。
今天的宁夫人穿着一件绛紫色官裙,款式简单却不失大气,尤其是那明亮的紫色花纹,更显雍容华贵,看她眉目上扬,对这身衣服甚是满意。
“小侄祝伯娘长寿无疆,岁月悠长。喜乐无忧,幸福安康!”
进了前厅,秦亦作揖行礼,说着吉祥话。
宁夫人眉笑颜开,把他扶起,说道:“亦儿送的这件衣服,伯娘很是喜欢,亦儿有心了。”
“伯娘喜欢就好。”
秦亦笑道:“咱们在锦绣布坊也算有股子了,伯娘以后想要什么衣服,尽管让他们做便是!”
听到秦亦口中的“咱们”,宁夫人更开心了,又指了指旁边的宁莞言,笑问道:“亦儿,你看你莞言姐穿的这身衣服,好看吗?”
今天的宁莞言身穿一件紫金色长裙,裙身上绣着精致的红色花朵和蝴蝶图案,尽显女性的柔美和婉约,外面则罩着一件浅粉色半袖上衣,更添三分俏皮和活泼,她的头上戴着一顶精美的发簪,将长发挽起,犹如仙子一般清丽动人。
或许是被秦亦那么盯着不太习惯,宁莞言微微侧了下身子,表情略显扭捏。
“伯娘,不是这衣服好看,是莞言姐好看,所以显得这衣服好看。”
秦亦笑着,依旧用相同的话术拍着马屁。
“亦儿,莞言说,她很喜欢你送的衣服。”
见自家女儿实在愚笨,宁夫人叹了口气,只能亲自为女儿发声:“你以后可要多送她些礼物。”
“伯娘,只要莞言姐喜欢,亦儿自然会送。”
秦亦瞥了宁莞言一眼,继续道:“只要莞言姐不嫌弃就好。”
宁夫人心中欢喜,站了起来:“哎呦,伯娘年纪大了,身体不比你们年轻人,得回去歇息片刻,你们聊吧!”
随后,宁夫人走出前厅,把空间留给两人。
“莞言姐,若是没有其他事,我去帮宁大哥一起酿酒了!”
不知为何,昨天在宁莞言面前说谎后,秦亦总有点心虚,不敢跟她独处。
“慢着。”
谁知宁莞言直接将他拦下:“他一个大男人,做那么点活,还用你帮忙?”
“……”
若是宁国韬听到亲姐说这话,估计能哭死。
“跟我来!”
然后,宁莞言带着秦亦去了后院,从她的房间里拿出一间紫白相间的锦袍。
“这是给你做的衣服,今天穿这件吧!”
秦亦摸着长袍的面料,格外熟悉,惊道:“莞言姐也去了锦绣布坊?”
宁莞言点了点头。
秦亦看似随意道:“那宋小姐…没说什么吧?”
宁莞言瞥他一眼,说道:“放心吧,她没有把你做了不止两件衣服的事情告诉我。”
“……”
秦亦微微张嘴,直接石化在当场。
————
第92章 古家登门
午时一刻,凉风习习。
因为最近几天连续下雨的缘故,街道上四处弥漫着泥土和热气混杂的气息。
兴合坊,镇国公府门外的街道上车马云集,京都城内有名的将领和侯爷,提着礼盒陆续登门。
男客们自然在府前落轿下马,各家夫人及小姐们乘坐的马车则从侧门直入,待到府中方从马车上下来,身旁除了自带的贴身丫鬟外,另有镇国公府的管事嬷嬷领着一帮丫鬟婆子相随。
宁夫人已经化好妆,此时正端坐于偏殿的福安堂内,等待着诸位夫人并各家尚未成年的晚辈们进来拜寿,宁莞言自然在旁边侯着。
今日来的客人虽多,但京都城内,除了盛平帝和各皇子外,大部分人都没有让镇国公出门迎接的资格,而皇室成员也显然不会参加宁夫人的寿辰。
因此镇国公宁忠则安坐于国公府前厅之中,此时正同定国公魏清源喝茶说话,其次子、金吾卫都尉魏宏华也在其间。
以镇国公府和定国公府两府的关系,自然不用跟其他武将一样,需要等到傍晚之时提礼拜访,某种程度来说,两家可谓通家之好,魏家父子在这里也算合情合理。
至于在府门外迎客纳礼的任务,自然落在镇国公府唯一的男丁、宁国韬身上,而秦亦刚好住在镇国公府,宁忠和宁夫人又待他不薄,于是便安排秦亦陪着宁国韬,在府门外迎客。
京都城内有名有姓的武将陆续登门,宁国韬问候之时,总要把秦亦介绍一遍。
这些武将或许没见过秦亦,但都听说过,毕竟宁国韬的官职便是由他而来,再加上这几天宣传的沸沸扬扬的烈酒,也是出自他手。
因此,武将们对秦亦都还客气。
午时过半,来贺寿的武将已来七七八八,两人也站了近一个时辰,虽说偶然无人的时候可以回门房里暂歇,但宁国韬不动,秦亦自然不好擅动。
这个时候,一辆气派十足的马车出现在兴合坊的大街上,远远能看到,马车上印着一个“田”字。
宁国韬立马站直了身体,对秦亦说道:“这是田尚书的马车!”
“……”
在镇国公住了一段时间,耳濡目染之下,秦亦对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算是有了些许了解。
所谓田尚书,乃兵部尚书田世友。
兵部尚书乃大梁正二品官职,位列三公之下。
兵部尚书的主要职责包括调兵遣将,负责武将的晋升与降级,军备的打造与粮草供应,以及巡视各地驻军情况等。
在秦亦的认知中,相当于后世的国仿部长,权利不可谓不大。
因此宁国韬才会重视,待马车停稳,他马上迎了上去,帮忙掀开车帘。
这时,便见一位身着黑色长袍、剑眉星目的男子走下车来,看年纪大概跟宁国韬相仿。
“田大哥,田伯父呢?”
宁国韬往车厢里看了一眼,问了一句。
“今日下朝后,陛下突然留下家父,说有要事商谈,恐是不能为夫人祝寿,便遣为兄来此,等会见到镇国公,为兄会亲自解释一遍。”
此人是田世友的儿子田庆阳,据秦亦所知,皇宫内共有左右二卫,而田庆阳便是左卫校尉,一直待在京都城内,因此才有时间来参加寿宴。
宁国韬点了点头头,随即退回半步,让出秦亦的身位,为田庆阳解释道:“田大哥,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秦亦秦兄弟!”
人的名,树的影,或许普通百姓没有听说过秦亦的名字,但这些权贵之后,本身又做官,肯定知道秦亦,点一下即可。
“田大哥!”
秦亦随宁国韬叫了一声,躬身作揖。
谁知田庆阳只是瞥了秦亦一眼,根本没有跟他打招呼的打算,把秦亦尴尬的晾在一边。
随后,田庆阳过去拍了拍宁国韬的肩膀,经过秦亦的时候,又瞥他一眼,随即冷哼一声,大步朝镇国公府中走去。
秦亦后知后觉,麻了:不是,他有病吧?
两人无冤无仇,甚至可以说第一次见面,他怎么还针对上自己了?
见秦亦一脸愤怒,宁国韬忙安慰他道:“贤弟莫要挂心,他本就是这样的人!”
“……”
对于这个解释,秦亦并不满意。
在他看来,一个人会表现出此种态度,原因无非有三,一是女人,二是利益,三是因为有仇。
他跟田庆阳素昧平生,不可能有利益瓜葛和仇家一说,那便只剩下一个原因了。
于是秦亦问道:“他喜欢莞言姐?”
宁国韬摸摸脑袋,尴尬一笑:“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