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
盛平八年,八月廿一。
天色微亮,秦亦和祝想颜便早已收拾好行礼。
秦亦在无相阁中除了沐漓和姜南絮外,便没了其他熟人,沐漓闭关,秦亦并不指望身为阁主的姜南絮会来送他。
因此一大早,二人在祝想容的陪同下,来到了无相阁坊门之外。
祝想容不会武艺,自然不能下山去送,坊门外便是她能送到的最后地点了。
“秦…公子…”
声音有些熟悉,秦亦还纳闷,这么大早,有谁会特意来送他,回头便看到了冯秋婉。
祝想容和祝想颜对视一眼,两人倒是出奇一致的认为,此女跟秦亦应该不会有私情,毕竟秦亦身边的姑娘,是宁莞言、她们姐妹以及沐漓和姜南絮师徒这种姿色的女人。
反观冯秋婉,姿色太过平庸,应该不符合秦亦的口味。
只能说,她们太了解秦亦了…
“秋婉师爷,你找我有事吗?”
当冯秋婉叫他“秦公子”而非“徒孙”那刻起,秦亦便大概能猜到她为何事而来。
“秦公子,倘若遇到我哥的话,还望你…”
冯秋婉抬头,目光坚定道:“给他一个痛快!”
“……”
此话一出,秦亦以及祝家姐妹都惊了。
冯秋婉则说道:“昨日傍晚,我哥下山一趟,去了风陵门,亥时一刻才回来,今早天不亮,他便换了一身衣服,手持长剑下了山。”
说到这,冯秋婉看向秦亦:“我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也知道他会遇到什么。所以请秦公子动手的时候给他一个痛快!”
秦亦微微眯眼:“秋婉师爷,他要杀我?”
冯秋婉点头:“以我对他的了解,是的。”
“你没想拦他?”
“曾经想过,但是拦不了。”
冯秋婉叹息一声:“而且他的性格便是如此,即使我能拦得住这次,却拦不了下次。他跟你,已然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拦也无用,不如不拦。”
秦亦有些好奇:“你觉得我一定赢他?”
“我哥前天突破了二重之境,或许阁中很少有人知道,而他也是因为这点,才重拾杀你的决心。”
冯秋婉无奈耸肩:“可他终究是被仇恨蒙了眼,他以为自己突破了,便能稳杀你,一如当初在武道场上被你打伤时一样。昨日他全力一击,被你轻松躲过,说明即使他再次动手,依旧打不过你。”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此话不假。”
秦亦笑笑:“只可惜他不仅看不清,他周围也没一个人能看清。”
冯秋婉摇头:“不是没人能看清,而是就算有人能看清,也不屑于告诉他了。从他受伤后选择自暴自弃那时起,在师门中便没了立足之地。”
“你这么关心他,为何不求我手下留情?”
冯秋婉再次摇头,叹气道:“我关心他,是因为他是我哥,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但这不代表我认同他的所作所为。”
“这些年,他跟陶清风做的那些坏事,我也劝过多次,却没有效果,我也想跟阁主说,但最后却没有忍心,他能到现在这个地步,说起来,也有我纵容的原因。”
“而现在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于他而言,或者死了也是种解脱,我只求你,若是真动手的话,给他一个痛快。”
“……”
秦亦多看了冯秋婉两眼,只觉得她很理智。
最后点头道:“好,我答应你,倘若他真在路上动手的话,我会选择给他一个痛快!”
“多谢!”
冯秋婉朝他拱手:“祝你们一路顺风!”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三人站在原地,看着冯秋婉的背影渐行渐远,各有心思。
————
第199章 姜南絮:我老吗?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虽然做好了分别的准备,但真到了这一刻,祝家姐妹依旧哭红了双眼,祝想颜趴在祝想容的怀里抽噎,泣不成声。
祝想容的眼眶更红,强忍着眼泪:“想颜,过不了多久,等你在京都安顿好,我去看你好不好?”
“姐,真的吗?”
“真的。”
祝想容挤出一个笑容。
这个世上,只剩下她们姐妹相依为命,面对分别时如此伤心,秦亦能够理解,也并未去催。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无相阁院子里的弟子开始多了起来,祝想颜也止住哭泣。
“姐,我在京都等你。”
“好。”
祝想容点头,握紧祝想颜的手,又松开,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随后,秦亦便带着祝想颜飞下山去,祝想容看着前方的悬崖早已空空如也,喃喃自语。
“你要记住,无论怎样,都要好好活着,父亲和大哥在天之灵看到,也能欣慰…”
这一别,对她们姐妹而言,或许是永别…
这时,一道白色身影来到坊门外,看到眼眶发红的祝想容,轻声道:“容姑娘,山里风大,没事的话回去歇着吧!”
“多谢姜阁主关心。”
祝想容躬身,向姜南絮施礼,随即离开。
看着她走后,姜南絮才转身飞走。
姜南絮这一脉,三代单传,虽说秦亦这个徒孙不怎么正经,但他作为第三代的传人,姜南絮还是必须要重视的。
再加上沐漓闭关,她送一送也属正常。
当姜南絮来到无相山下,刚好碰到从驿站中牵出马车的秦亦。
“师爷,你这是?”
秦亦有些惊讶。
姜南絮悠悠道:“不是你师父说的吗,担心你遇到危险,让我送你一程。”
“师爷,哪能劳烦您老人家送我?”
秦亦笑嘻嘻道。
姜南絮闻言,眉头微蹙:“我老吗?”
秦亦自知失言,笑着为自己找补道:“师爷自然不老了,看着比我都年轻。”
“那你说老人家?”
“这是对师爷的尊称,说明我尊重师爷嘛!”
姜南絮撇了撇嘴道:“这种尊重,不要也罢!”
“……”
秦亦讪笑一声,心道:看来女人都讨厌被别人喊老啊,即使强如姜南絮,也不例外。
“你们先走,我骑马,随后跟上。”
说完,姜南絮扭头便往驿站走,秦亦见状,赶紧从马车上跳下,拦在姜南絮面前。
“师爷,哪能麻烦您跑一趟?”
秦亦想了想,又道:“以我现在的身手,江陵城内谁还能对我造成威胁?师爷不必跟我。”
姜南絮见秦亦不似玩笑,又扭头看了一眼马车上朝这边看来的祝想颜,仿佛明白了什么。
“你决定了?”
“是的,师爷。”
“若是你真决定了,等以后你师父问起来,可不许说我没有送你。”
秦亦听闻,笑嘻嘻道:“那是自然!”
“那你一路小心。”
说完转身,临走之前又颇有深意的说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若是做出决定,去做即可。”
随后,姜南絮一跃而起,朝着半山腰飞去…
……
秦亦走回马车,还在思考姜南絮离开前,跟他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他总觉得她意有所指。
待他上了马车,祝想颜探出脑袋:“若是姜阁主跟着咱们,或许那个冯秋桓便不敢动手了。”
秦亦看着她,问道:“她妹妹都不管,你还管他死活做甚?”
“可我总觉得,同门相残不好吧?”
祝想颜又说道:“而且是你打伤他在先,何必再把他杀了呢?”
“风陵门的少东家陶清风是他的表弟,这两人狼狈为奸,江陵城内不知多少百姓被他们害过,就连那么关心他的妹妹,都求我给他个痛快,足以见得他做了多少坏事!杀了他,算是为民除害!”
“……”
听秦亦说完前因后果,祝想颜没再发表意见。
“而且你不觉得,师爷不跟着咱们,是不是默许了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呢?”
“这…不可能吧?”
祝想颜有些不敢置信:“她可是阁主…怎么会容许同门相残呢?”
“有些人的所作所为,已经配不上无相阁弟子之名,师爷不动手,不代表她不想动手,或许她很愿意看到有人替她解决这个麻烦呢。”
此刻,秦亦已然想明白了刚才姜南絮的暗示。
“……”
祝想颜不傻,顺着秦亦的话想,也明白过来。
无相阁说大不大,刚才冯秋婉在坊门外拦着他们说的话,身为阁主的姜南絮会不清楚?
而她却对此只字未提,甚至没有强烈要求送他们一程,或许真如秦亦所说,她默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