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往南五十里的陵水码头,一队人马从船舶中走下,随后上了马车,在骑兵的护卫下,浩浩荡荡的朝京都进发。
车队阵仗不小,在最中间的马车上,一老一小两个男人相对而坐。
年轻男子身着紫色刺绣锦袍,面如冠玉,气质脱俗,老者则一身青色官服,透着一股大儒之风。
两人便是南楚三皇子朱彦锡和南楚礼部侍郎孙正平,携南楚使团,前来大梁商谈和亲事宜。
朱彦锡透过车窗看着后退的风景,随后便放下车帘,说道:“孙大人,本王着实想不通,想我楚国国力强盛,何必自降身份,跟大梁和亲?”
跟大梁一样,南楚以武兴国。
早些年,南楚国力弱于大梁,但他们从未轻视过对武力的培养,兵力逐渐强盛,而大梁则与之相反,重文轻武,国力被南楚追赶并且反超。
身为南楚礼部侍郎的孙正平,乃此次南楚使团的正使,负责和谈事宜,修养和谈吐极佳。
听闻朱彦锡的疑问,孙正平回道:“殿下,其实陛下让你我出使大梁,和亲并非目的,而是要向大梁释放一种信号。”
朱彦锡挑眉,说道:“父皇是觉得,我们还在边境上跟东齐交战,担心腹背受敌,所以才以和亲的名义来拉拢大梁,免除后顾之忧?”
孙正平笑着捋了捋灰白胡须,笑道:“是,但也不全是这个原因。殿下当真觉得,若是不合亲,以大梁现在的国力,能够对楚国造成多少威胁?”
“……”
朱彦锡皱眉,沉思许久。
————
第23章 南楚使臣
京都之南,官道漫漫。
南楚使团的马车当中,三皇子朱彦锡和礼部侍郎孙正平依旧在交谈之中。
“大梁以武兴国,尤其是当初的定国公和镇国公骁勇善战,在战场上近乎无人能敌。”
“大梁当今天子盛平帝继位之后,大梁开始重文轻武,国力大降。”
“陛下曾分析过盛平帝此人,守成有余,却没有任何开疆扩土之心,实不为惧。”
身为此次使团的正使,孙正平对大梁和南楚的局势可谓了如指掌,不然南楚皇帝也不会把这么重的担子压给一个礼部侍郎。
“据老臣所知,大梁军队除皇宫禁军外,共分十六卫,每卫共有两万余人。而这十六卫当中,真正有实力的,不过两卫而已。而这两卫的大将军,则是定国公和镇国公府的后人。”
“目前大梁朝堂上,已经有轻文重武的势头,只不过大梁近些年并无战事,所以这种声音没有成为主流,但随着定国公和镇国公府后人的成长,整个大梁军队的战斗力,都会取得长足的进步。”
“楚国和大梁之间,必有一战,但不是现在。我国当务之急,还是东齐。”
“……”
听着孙正平娓娓道来,朱彦锡紧皱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问道:“孙大人,父皇是担心,楚国和东齐的战事会让梁国生出警惕之心,因此加强对于军队的培养,日后会对楚国的出兵构成威胁?”
“……”
孙正平微笑点头,示意他继续。
“所以父皇让我等出使梁国,谈和亲事宜,真实目的是麻痹盛平帝,毕竟只要梁国和楚国交好,梁国便不必担忧外患,也不必加强军队培养了。”
其实孙正平之所以能够出使梁国,并且成为使团的正使,还有很大的原因就是,他曾是朱彦锡的老师,朱彦锡能成长到今天的地步,也少不了他的功劳,因此甚感欣慰。
随后孙正平点头:“所以,和亲并不是我们此次出使的真正目的。”
朱彦锡也豁然开朗,笑道:“那这次的京都七夕诗会,看来本王是必须参加了!”
“不止是参加,还要拿下头名!”
孙正平捋着胡须,侃侃道:“梁国重文轻武,文风鼎盛,他们向来看不起其他国家的读书人,总觉得梁国书生要高人一等!”
闻听此言,朱彦锡先是眼神微亮,随即冷笑一声:“那如果让一个楚国皇子拿下诗会头名,这些梁国读书人,怕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吧?”
“是极!这也是陛下让殿下出使的原因!殿下之才,世间罕见,整个梁国怕是也罕有敌手!只要殿下夺得七夕诗会头名,想来盛平帝会龙颜大怒,继续重文轻武,那梁国还何足为惧?”
孙正平又看向朱彦锡,沉声道:“殿下,陛下至今还未立储,一是因为当年大殿下夭折,陛下伤心之至。另外就是,自古立长不立后,若是立殿下为太子的话,殿下必须拿出让楚国满朝文武都信服的实力,而这次就是最佳机会!”
“……”
朱彦锡微微眯眼,精光内敛,心中有了计较。
……
夏风徐徐。
京都城外约二十里,有一座凉亭。
凉亭之外,临时搭建了交接文书的驿站。
凉亭之内,大梁礼部侍郎董洪新和鸿胪寺卿于寿森正端坐其中。
“董大人,南楚使团到了!”
这时候,随行官员在亭外禀报。
董洪新和于寿森起身,便看到南楚使团前哨策马而来,飞身下马,然后毕恭毕敬地递上文书。
少顷,南楚使团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
在距离凉亭还有约莫二里地的时候,南楚的车马便缓缓止步,孙正平从马车上走下,带领随行官员步行向前,姿态可谓持礼甚恭。
朱彦锡也从马车上走下,因为他身份尊贵,又不在使臣之列,所以并未上前,看着凉亭之外行礼的孙正平,他撇了撇嘴。
显然很不喜欢如此谦卑。
无论孙正平还是董洪新,皆是两国国内饱读经书的大儒,在礼仪方面挑不出任何毛病。
在礼部命人提前搭建好的驿站之内,孙正平代表南楚呈递国书和礼单,董洪新代表大梁回礼,仪式略显繁复冗杂,但是两位高官及大部分随行官员尽皆一丝不苟地完成,神情肃穆端庄。
仪式结束之后,孙正平缓缓迈步,对董洪新作揖说道:“在下久闻董大人当世大儒之名,今日能得一见,实属三生有幸。”
这话稍显谦卑,又带着几分恭维之意,旁边围着的大梁官员们不禁面露得色。
毕竟现在的大梁国力已经大不如前,更不要提日益繁盛的南楚,而南楚使臣如此谦卑,不禁让这些大梁官员觉得飘飘然。
对于大梁官员的态度,孙正平淡然处之,低头垂首不难,难的是他心如止水一般的平静。
大梁礼部侍郎董洪新历来以正人君子自居,他也深知南楚目前的国力强过大梁,南楚使臣尚且如此谦卑,他更不能有托大的想法。
于是董洪新客气道:“孙大人过谦了,天下读书人谁不知道南楚孙氏的大名?若非你我现今有正事在身,合该研讨书文,方不负这千里旅途。”
孙正平微微躬身,笑容可掬地说道:“董大人若不嫌弃的话,待正事办完之后,在下欲登门拜访。”
董洪新也不虚伪,笑着回道:“孙大人,如此便说定了,届时吾必扫榻以候。”
这个时候,鸿胪寺卿于寿森走了出来,云淡风轻地对孙正平说道:“孙大人此行路途劳顿,鸿胪寺已经备好下榻之处,可做稍事休息,至于其他事宜董大人会一并安排。”
孙正平再作一揖,微笑道:“如此甚好,有劳于大人了!”
于寿森回以一礼,“应该的。”
孙正平走回马车处,上车之前不忘回头,看着董洪新,似是提醒道:“还望董大人可以尽早为在下安排面圣一事。”
“这是自然,孙大人静候佳音便是。”
随后,在大梁官员的带领下,南楚使臣车队在夜幕降临之时,进入京都,下榻鸿胪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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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锁龙骨
盛平八年,七月初四。
大梁宫城位于京都正北。
宫城南面共有三座城门,居中为承天门。
门内正北方是五百步之广的宫廷广场,穿过广场可见三座大殿。
依次为承天殿、太极殿和两仪殿。
三大殿合称前朝,每日卯时,盛平帝都会在两仪殿内朝见群臣,处理政务;而每逢元旦或者大赦等重大节日和外国使臣来会,朝会则会由两仪殿改为旁边的承天殿,以表重视。
三座大殿往后则是后宫,再加上位于宫城北面的苑囿,数千间房屋层楼叠榭,处处雕梁画栋,宛若贝阙珠宫,构成这座巍峨壮丽的宫城。
两仪殿内,群臣垂首肃立,鸦雀无声。
年近不惑的盛平帝身着龙袍,头戴折上巾,足踏六合靴,此时刚处理完朝务,坐在御案后歇息。
俄而,盛平帝看向大殿左侧的方向,问道:“南楚使臣可否安排妥当?”
董洪新闻声出列,躬身道:“回陛下,昨日戌时一刻,南楚使臣由京都南城门进入,下榻鸿胪寺。”
盛平帝点头,“文书可在?”
“陛下,这次南楚带来礼品共计十六箱,合六十四件,其中锁龙骨一件,都在礼单之上。”
说着,董洪新便把文书和礼单一并呈上。
听到“锁龙骨”三个字,朝堂上一阵唏嘘,窃窃私语声渐起。
南楚位于大梁之南,在南楚极南之地的深山密林中,有一座湖泊,名为“聚龙湖”,常年温热。
据传言,聚龙湖的湖水有去病救死之效,有人听此传闻后曾前往此地,想取湖水治病救人,但所去之人却无一生还。
原来在深山密林中,有猛虎群居,守在聚龙湖四周,因其常年饮用湖中之水,并且沐浴其中,这些猛虎体型庞大,且力大无穷,凶猛无比,踏入聚龙湖之人,全部命丧其口。
后来曾有武道高手受伤前往,斩杀一虎,将虎尸锁于湖水之中,数年后化为森森白骨,武道高手以此骨入药,伤势痊愈,且功力徒增数倍。
锁龙骨便因此得名,珍贵至极,据说仅存的锁龙骨都在南楚皇室,外人不得其一。
而现在南楚竟然以锁龙骨为礼,足以看出他们此次出使的诚意,反倒是盛平帝,有些骑虎难下。
果不其然,盛平帝看完文书,眉头紧锁。
这时候,太师齐平章站了出来:“陛下,南楚使臣送来锁龙骨,可见其诚意,倘若我大梁拒绝与其和亲的话,恐怕…”
“恐怕什么?”
宁忠跟齐平章向来不对付,不等他说完便直接打断他,冷哼一声:“怎么,就因锁龙骨珍贵,南楚说和亲,大梁就必须和亲?那北疆送来雪莲,东齐送来龙涎香,我大梁的公主怕是不够嫁了!”
虽然宁忠的话糙了一些,但却不无道理,朝中众臣纷纷嚷嚷,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盛平帝将文书合上,朝中瞬间安静下来。
“上次古相已经说过,南楚想和亲,只因其正与东齐交战,倘若大梁插手,南楚将背腹受敌,他们这才想示好我大梁。”
盛平帝站起身来,目光深邃:“而南楚以锁龙骨为礼,更说明他们前方战事并不顺利,迫切的希望跟大梁交好,扫清后顾之忧。”
“陛下圣明!”
众臣躬身,齐声附和道。
“南楚三皇子可在使团当中?”
当初接到南楚使团准备来大梁的消息时,就传闻南楚三皇子会坐镇使团,盛平帝看向董洪新道。
“回陛下,在。”
“董爱卿,以你之见,这南楚三皇子如何?”
董洪新不敢怠慢,沉声道:“陛下,昨日臣跟南楚礼部侍郎孙正平交接文书,南楚三皇子朱彦锡站在队伍之后,并未上前,因此臣尚未跟他接触。”
“不过臣远远观之,只觉其人神态倨傲,而又气质脱俗,非常人所及。臣听闻,南楚第一大儒孙正平曾是朱彦锡的老师,而朱彦锡天赋异禀,早已青出于蓝胜于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