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是擒龙闕的地盘,或许他们觉得已经拿到了锁龙骨,又或者他们不敢在南楚境内动手,因此这几日下来,相安无事。
四天之后,使团停下前进的脚步,一百骑兵在得到宁莞言的命令后,在南楚官兵的护送或者说监视之下,前往东面十余里的一处营地暂歇。
他们不能再跟着使团前行,因为前方就是南楚京城昌隆,携带兵器的大梁骑兵不得入内。
城北十里外,旌旗招展,人头攒动。
许多南楚官员都等候于此。
欢迎仪式盛大又无趣。
南楚朝廷对于大梁使团的到来还算重视,毕竟谁都清楚这关系到两国未来几年的关系。
礼部侍郎孙正平和鸿胪寺卿吴巡作为迎接使团的正副使,负责仪程。
祭拜天地、交换国书、相互致仪,一系列极其繁琐的过程足足进行大半个时辰。
远处的遮阳棚下,观礼人群按照亲疏远近各自聚在一起,书生模样的读书人居多,但其中最惹人注意的却是一群权贵子弟。
“祝大哥,那就是宁国韬吧?”
“呵,要我说,也就皮囊好一些罢了!”
“听说他也仅仅是因为一诗一词才得以入仕!”
“此话不假,看他连仪式都不敢上前,只敢躲在后面看着,实在可笑!”
“呵呵,本以为是什么年轻才俊,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废物而已!”
此话一出,众人哄堂大笑。
只是被人群簇拥在中间的一位身材高大的俊朗男子微微皱眉,此人便是当今南楚内阁首辅祝永利的独子,祝想华。
“若是按你们所说,宁国韬当真是废物,那败在其手上的三皇子又是什么?”
此话一出,刚才还嬉笑怒骂的众位纨绔,瞬间便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说一句。
祝想华见状,摇头道:“看不上他可以,但千万不要轻视于他,否则怎么输的都不知道!”
“祝大哥教训的极是!”
一群人立马附和道。
“祝大哥,不过你也不必太过高看于他,一个武将之子能赢下三皇子,怎么可能?”
“这只是表面上宣传的而已,但实际上我们谁不知道,真正打败三皇子的,是个叫秦亦的人?”
“听说此人身材如地缸、尖嘴猴腮?只是看样子他并不在使团之列,否则定要讨教一番!”
“他不来正好!这宁国韬用别人的诗扬名,为的不就是重挫我楚国威严?既然他来了昌隆,那我等必须好好教训他一番!”
“是极,今日孙大人在场,我等不好出面,坏了楚国礼仪!明日可有人愿望陪我去鸿胪寺,当面教训宁国韬这厮?”
“去,怎能不去?”
“同去同去,必须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
待使团行礼结束,这群纨绔最后也随着队伍回到了昌隆城内。
……
昌隆城依山傍水,跟京都比起来,别具一格。
不同于大梁京都坐北朝南、拥有东西南北各十六坊的规正方圆,昌隆城则是依托山川、水流和平地的具体地形修建而成,城墙随地形变化而呈现不规则形状。
整座昌隆城就像是一个长条形的腰鼓,最繁盛的核心部分集中在南北方向这条中轴线上,东西两面相对来说要逊色不少。
城内的大街小巷上,随处可见卖力吆喝的商贩伙计,天南地北的货物应有尽有,入目尽皆富贵气息,达官贵人出入动辄上百亲随,车马更是极尽铺张奢靡之能事,无不显示着昌隆的繁华。
使团从昌隆北城门进入,对于跋涉千里来到这座繁华都城的大梁使团来说,他们暂时还不能领略那些繁华喧嚣的景色。
使团被安排进皇城外围的鸿胪寺中,寺中倒也算得上宽敞,将近两百人的使团住进来之后并不觉得拥挤。
只是,从进入昌隆城开始,不断叫嚣谩骂者比比皆是,甚至还有过激者拿着鸡蛋和其他物品朝着使团的马车砸来。
虽然一路之上都有南楚官兵戒严护卫,但他们也只是护卫有人冲撞马车、意欲行刺而已,对于这些谩骂和扔砸东西,他们似是默许,因此等到了鸿胪寺后,马车上无一干净之处。
而这还不算完。
人虽然进了鸿胪寺,门外也有官兵把守,普通百姓不可能越过屏障闯进来,但是那些极为难听的谩骂却能冲破屏障飘进来,可谓防不胜防。
而宁国韬被骂的有些破防,幸亏秦亦拉着,不然他就冲出去要跟那些叫嚣的书生比试了。
“贤弟,他们都这么骂了,你能忍?”
宁国韬被秦亦拉着,一脸的义愤填膺。
“我能。”
秦亦非常认真的看着他,点头道:“外面骂的又不是我,我有什么不能忍的?”
“我——”
看到站在秦亦身后的宁莞言,宁国韬嘴里的脏话硬生生又给吞了回去,只觉浑身难受,索性直接跑回房间,把自己锁了起来。
————
第154章 祝家:似是故人来
人可以被锁在房间,但声音不会。
鸿胪寺外围观的南楚百姓和书生,一直谩骂挑衅至宵禁之时,才逐渐离去。
宁国韬终于还是没忍住,数次都想冲出去,跟挑衅者当面对线。
这些人之所以谩骂他,挑衅他,除了他赢下南楚三皇子、让南楚名声扫地外,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他武将之子的身份,他们都听说了,这位武将之子才疏学浅,靠的是另外一人的诗词才赢的。
可他们才不管宁国韬靠的是谁的诗词,反正赢南楚三皇子的是他,不是别人,再加上他们已经清楚宁国韬诗才不高,这才敢来挑衅。
只要赢了他,那最近一段时日,压在南楚百姓心中的那口气,就能烟消云散了。
而宁国韬恰恰知道这点,才想出去。
毕竟只要他抛出一首诗去,便能让他们闭嘴。
至于诗嘛,他现在会的可不止一首,从京都离开之前,秦亦便告诉他好多首,这十多天的枯燥旅程中,他早已背的滚瓜烂熟,拿出一首不是难事。
因此,宁国韬又打开锁着的门,想要冲出去跟这些书生一较高低,但被站在院子里的秦亦给拦了回去,直到宵禁。
待这些人离去,宁国韬有些不解:“贤弟,为何不让我出去?你教给我那么多首诗,我随便拿出一首来,不就打了他们的脸?”
秦亦一脸严肃:“宁大哥,你觉得是打脸这些寂寂无名的书生好,还是打脸南楚三皇子在内的各种南楚文官爽?”
宁国韬不假思索,说道:“自然是后者了。”
“那不就得了,理他们做甚?”
“那是因为骂的不是你,你自然无所谓。”
宁国韬倒吸一口凉气,一脸悲怆:“可他们骂的是我啊!你没听到骂的多难听?”
“能承受多大的诋毁,就能接受多大的赞美。”
秦亦拍了拍宁国韬的肩膀,安慰道:“他们现在骂的无论多凶,也没必要搭理,因为他们不配。而他们现在骂的越狠,等你踩着南楚三皇子,拿下昌隆中秋诗会头名的时候,他们就越难受!”
“我给你的诗词虽多,可若是你现在出去,提前暴露实力,传到南楚皇宫,他们便知道咱们是有备而来,到时候不让你参加中秋诗会,咱们的准备不是都白费了吗?”
“所以现在示弱是在隐藏实力,等到他们都以为你不敢应对是因为你根本不会写诗时,你再把那些中秋诗词抛出来,你能想象到他们的表情?”
“……”
在听完秦亦苦口婆心的劝解后,宁国韬的表情由沮丧逐渐变成兴奋,拍着额头道:“还得是贤弟想的周全啊!反正还有两天就是中秋诗会,大不了这几天我堵着耳朵便是!到时候,定让他们知道什么是诗仙的实力!”
好歹把他PUA了,秦亦抹了把汗,说道:“不过宁大哥要牢记我之前嘱咐你的,背会我告诉你的那些诗词并不难,难的是记住顺序。
切忌乱写,也不能多写,若是一切顺利,最多两首三首,你就能拿下昌隆中秋诗会头名,至于剩下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念出来!”
对于秦亦的话,宁国韬自然没有异议。
随后便美滋滋的回到房间,准备休息。
在这里耗了一晚上,秦亦也有些乏了。
待他回头,恰好看到宁莞言俏生生的站在他的身后,明亮的月光洒在她身上,安静美好。
“莞言姐,你还没睡?”
宁莞言扫了一眼其他房间内还亮着的烛光,摇头道:“想睡,也睡不着,索性出来走走。”
这是实话,刚才一群人堵在鸿胪寺外,各种难听的话骂出来,虽然骂的不是他们,但听着却十分隔应,哪里睡得着?
随着宵禁开始,众人离去,多数房间的烛火才开始逐渐熄灭。
秦亦笑道:“莞言姐,现在宵禁了,想去昌隆城中走走怕是不行了。等明天吧,闲下来的时候,我陪莞言姐去城中逛逛。”
“只有我们两个?”
“只有我们两个。”
宁莞言重重点头“嗯”了一声,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欣喜,随即她便说道:“明日一早,恐怕我们会随着董大人,一起前往南楚皇宫。”
秦亦会意,大梁使团来南楚,为的是之前的和亲事宜,自然要跟南楚皇帝斡旋。
宁莞言又道:“或许一两个时辰,又或许半天也不得而知,你切莫自己出去——”
说完之后,或许觉得秦亦的性格,怎么可能一个人憋在鸿胪寺里?
随即她又改口道:“出去的话,多注意安全。”
“……”
两人又说了会话,回到各自房间休息。
从江陵离开后,一路舟车劳顿,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睡在床上,按理说应该倒头就睡,但不知为什么,秦亦和宁莞言看着房间里空空如也,竟然一起失眠了…
……
盛平八年,八月十四。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使团昨天抵达昌隆城时,已经是傍晚时分,直接下榻至鸿胪寺休息,并未外出。
今日一早,等秦亦睁眼时,已然辰时一刻。
偌大的鸿胪寺中,安静非常。
秦亦穿戴整齐,先后来到宁莞言和宁国韬的房间看了看,里面空空如也。
再结合寺外消失的谩骂声,便可得知使团成员一大早便去了南楚皇宫。
秦亦便独自出了鸿胪寺,来到昌隆街上。
某种意义上,昌隆跟京都很像。
街上店铺林立,行人如织,耳边不时响起丝竹之声和商贩叫卖的混杂之声。
但秦亦无心逗留,他来南楚,为的是锁龙骨。
而除了皇宫之外,便只有内阁首辅祝永利府中存有锁龙骨,那才是秦亦的目的地。
在路上跟人打听之下,秦亦便朝着昌隆城东北的方向走去,这时,街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