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品至七品官员穿蓝袍,不过其中有个异类,就是于谦坚持穿蓝袍。他那句‘红衣官袍是百姓血染,我穿蓝,图个干净’,气得当时的内阁首辅杨士奇撸袖子就要揍他。
第一次跟著于谦上朝的杨贵芳,到了奉天殿前的石阶上,回头望,人头攒动,玉打玉,声琅琅。
他目光炽热,脑海中闪过历代名臣的画像,想著自己有一天,也能如他们一般,名存青史,留下一段君臣佳话。
“陛下把荆王关进了大宗正院,把郑王世子直接下了昭狱。这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
“沉疴下猛药!我倒觉得陛下果决,若不这么办,那土地兼并案是办不下去的。”
“陛下应该循序渐进,这一开始就动藩王,接下来局面就复杂了,搞不好,就是朝野动荡。”
杨贵芳听著大臣们的讨论,欲要插话,被于谦一把拉住了。在来之前,于谦就警告他,在朝堂上,只听只看不准说。
进入大殿之后,杨贵芳只能站在最末位,他对一切都好奇,目光扫过,见殿中设龙椅宝座,殿前为丹陛。当有资格入殿朝会的权臣大员就位站定,一身正黄龙袍的皇帝来了。同时,那帘子后面也是人影重重,自然是太后到了。
……
朝参之后,群臣奏事。
往常都是群臣向太后奏事,皇帝专心听。这回礼部尚书胡濙,直接向皇帝禀奏:“陛下,臣听闻你把荆王关进了大宗正院,又把郑王世子下了昭狱。这……这不合规矩啊,陛下,他们都是天子至亲啊。”
朱祁镇微微皱眉,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是礼部尚书胡濙。
这老头不是支持朕办土地侵占案的吗?这会儿第一个跳出来,他想干嘛?看他还一脸焦急的样子。
“胡尚书,陛下所为,符合《皇明祖训》。”刑部尚书俞士悦拜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这时候就需要陛下有雷霆手段。”
“臣附议!”礼部尚书王文一拜,“臣之前还担忧,毕竟‘土地侵占’乃是三朝顽疾。看到陛下如此决心,臣放心了。”
内阁首辅王直却是摇了摇头:“陛下,不能严苛太过啊。《皇明祖训》对宗室规定,审问情由明白,然后治罪,重则黜为庶人,并未有刑罚。”
坐在龙椅上的朱祁镇,有些懵了。
今天站出来反对自己的,都是之前赞同自己大力办‘土地侵占’案的,胡濙和王直都是明确表示支持的。而今天站出来支持自己的,竟然是太后的人,比如刑部尚书俞士悦,礼部尚书王文。
朱祁镇目光扫过于谦,那厮竟然低著头没说话。
这时,太后的声音从帘子后面传来:“陛下秉公办案,本宫心甚慰。”
她这话一出,大部分朝臣纷纷附和。朱祁镇感觉更不对劲了,怎么看上去,像是在捧杀?
……
下朝后,乾清宫。
朱祁镇前脚刚到,那礼部尚书胡濙就跟了进来,很急的样子:“陛下,刚刚在朝堂上,臣有些话不好直说。”
“这会儿,你可敞开了说。”朱祁镇一笑。
他命人给胡濙上一杯茶,胡濙根本没有心思喝茶,拜道:“陛下,臣知道你的决心,猜测你想那藩王开刀。但是,这太冒险了,到时候,天下的藩王都会反对陛下你啊。你知道大明现在有多少藩王吗?”
朱祁镇拧了拧眉。
多少藩王?还真没统计过,但是,从太祖封他二十多个儿子开始,到后来太宗,仁宗,宣宗接著封藩王。
这天下起码也有几十个藩王了吧?遍布在大明各地。虽然他们从太宗之后,就没了兵权,可影响力还是巨大。
“朕心中有数,但此事已到了不得不办的地步。”朱祁镇面露无奈。
“陛下,不能如此行事啊!”胡濙情急之下,声音都高了几分,“你现在的做法,与当初急于削藩的建文帝有何异同?”
朱祁镇冷哼一声:“难道还有藩王敢谋反不成?”
胡濙弯腰一拜,沉声道:“并不是不可能!就算没有藩王敢造反,他们联合起来反对你,再加上大臣们推波助澜。陛下,到时候别说亲政,你……你……”
“大位难保?”朱祁镇瞪眼。
胡濙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跪了下去:“陛下,你要三思啊。”
朱祁镇眼中寒芒闪过,挥了挥手,胡濙躬身退了下去。
……
他伸手搓了把脸。
看的出来,胡濙是真心来劝谏的。如今六部中,户部尚书徐有贞是自己人,而这个礼部尚书胡濙也逐渐考向自己。
其他四部,都是太后的人。内阁那边,首辅王直,阁臣商辂算是两边都不帮,对两边都保持尊敬。
幸好,朕还有于谦!
“陛下,于少保求见。”太监总管金英来报。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朱祁镇心中嘀咕一声,挥手:“说了多少次,于少保来,不用禀报,直接进来即可。”
金英面色为难:“奴婢跟他说了啊,可于少保一定要保持君臣礼仪。”
朱祁镇扶额。
作为皇帝,他也是想交个朋友,现在发现,皇帝交朋友,太难了。
“臣于谦,拜见陛下。”于谦进来一拜。
“老于啊,刚在朝堂上,你屁都没放一个。”朱祁镇摊手,“这会儿来找朕,何事?”
于谦咧嘴一笑:“陛下,臣总领的是军务,已经是木秀于林了,别的事,臣可不敢随便发言。不过,臣给你出主意来了。”
朱祁镇一头黑线,瞪眼问:“什么馊主意?”
“不是臣的主意,是杨贵芳那小子的。”于谦压低声音道,“他说要想处置藩王,得先把藩王搞臭,民怨沸腾的那种,到时候谁还敢保藩王?就是这厮的主意,有点阴毒。”
朱祁镇眼睛亮了。
阴毒?朕喜欢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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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最牛皇叔:难道陛下是假的?
“快,传杨贵芳。”朱祁镇命令。
“陛下,臣已经把他带来了,在殿外候著。”于谦道。
太监总管金英,立刻去把杨贵芳领了进来。杨贵芳进到大殿,恭敬的参拜,这是他第一次来乾清宫,心中不免激动。
当年,他的父亲杨荣,就在这里与太宗,仁宗,宣宗对奏。在太宗时期,杨荣就已经入阁,累迁至文渊阁大学士;仁宗时,谨身殿大学士兼工部尚书;宣宗时,进升少傅,是宣宗托孤之臣;正统初,升任少师,五年病逝,获赠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师,谥号“文敏”。
在杨贵芳心中,有著光辉一生的父亲,还是不够!他要比父亲做的更好,做那千古名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进而实现他心中抱负。
“臣杨贵芳,拜见陛下。”杨贵芳一拜。
“起来吧,快说说你的毒计。”朱祁镇抬手。
他一直以来就比较看重杨贵芳,机敏又不被守则束缚。杨贵芳起身后,沉思了一会儿道:“陛下,你知道《大诰》吧?”
朱祁镇拿起御桌上的《大诰》晃了晃,最近正在读。
太祖为了惩贪,亲自写《御制大诰》,里面比较有意思的是鼓励民告官。说明开局一个碗的太祖,根本不相信官吏。
“十二布政司及府、州、县,朕尝禁止官吏、皂隶,不许下乡扰民。其禁有年矣。有等贪婪之徒,往往不畏死罪,违旨下乡,动扰于民。今后敢有如此,许民间高年有德耆民,率精壮拿赴来京。”
《御制大诰》颁布后,的确产生了效果。
“洪武九年,嘉定县民郭某等二人,手持《大诰》,赴京陈告本县首领弓兵杨某等谋害百姓,欺压良善。途经淳化镇,巡检何某故为刁难,遣弓兵马某索财。太祖终依《大诰》之律,何、马二人皆受重罚,弓兵马某判死刑,悬首示众;巡检何某则遭斩双足,枷号以儆效尤。”
“常熟县吏顾瑛,欺压百姓,民不堪命。常熟县民共擒之,商议以陈寿六为首,领数十人赴京告状。太祖闻之,核实无误,乃赐陈寿六等人数财衣物,并免其三年徭役,以奖其勇。”
……
朱祁镇想到这里,有点明白杨贵芳的意思了。
《御制大诰》到后面变了味,是因为执行起来很难。一些百姓借《大诰》威胁官员,还有一些官员逼迫老百姓去诬告不肯贪污的官员,弊端丛生。
杨贵芳眼中闪过狡黠:
“陛下,你可再下一道旨,宗室子弟犯法,与庶民同罪,百姓有冤不得伸张,可进京敲登闻鼓!”
“到时候,让锦衣卫操作一下,来几波百姓进京状告藩王,把他们罪行大白于天下,受万民唾弃。陛下,你再要治罪他们,不就轻而易举了?”
一旁的于谦听了,道:“还是等百姓主动告吧?锦衣卫操作?那不是弄虚作假?”
朱祁镇摇头:“怎么能说是作假呢?百姓害怕,锦衣卫只是鼓励。”
“对,鼓励还有保护。”杨贵芳附和。
这两人相视大笑,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站在一旁的于谦,面色古怪,心中嘀咕:“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啊,看上去是暴君遇到了毒士,一拍即合。”
朱祁镇立刻颁布圣旨,鼓励百姓进京告状。
敢有邀截阻挡者,枭令!
……
坤宁宫。
会昌侯孙继忠急急来拜见太后。太后正在给花浇水,美眸微微眨动:“什么事,这么急?本宫伺候花,不想被打扰。”
“太后,刚刚陛下颁布了一道圣旨。”孙继忠道,“各地百姓有冤无处伸,可持《御制大诰》进京告状。”
正在剪花叶的太后微微一愣:“哼,他这是要学太祖?也没什么新鲜的嘛。”
孙继忠凑近几步,压低声音道:“这回百姓不仅可以告官,还能告藩王。”
Duang!
太后手中的剪刀掉在了地上,她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图。这就是冲着藩王去的,以那些藩王的恶行,一旦有人起了头,告他们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这计,毒啊!”她冷冷道。
“我们要不要阻止?”孙继忠问。
“不用,事情闹的越大越好,本宫看他如何收场。”太后冷笑。
孙继忠却是忧心忡忡,一拜道:“臣担心他最后真的做成了,那很多大臣都会倾向他这个皇帝了。届时,他的威望会水涨船高。”
太后弯腰捡起剪刀,眼中冷意浮动:“是得防备一下,去,把襄王请来。”
“是!”孙继忠颔首领命而去。
……
一个时辰后。
襄王从坤宁宫出来,面色阴霾。他脑海里还在回想刚刚太后的话,她有意无意提起也先手上的那个假天子。
假天子与陛下长的一模一样,甚至,当初也先裹挟假天子进攻大同时,还给守将郭登下了一道圣旨,上面赫然盖著玉玺大印。
“太后想说什么?”襄王边走边低声自言自语,“当今陛下,可能是假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脑海中才冒出这个想法,就立刻逼自己打断。这种事,想都不能想!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乾清宫前,太监金英看到他,连忙上来请安:“拜见襄王爷。”
“陛下在忙什么?”襄王问。
“今天只有户部尚书徐大人来拜见过陛下。”金英道,“这会儿陛下没事,正在看太祖亲制的《大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