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色笼罩。
这次皇帝的车队里,还有一辆囚车,里面坐着的是曾咏。这个狂生被锦衣卫指挥使石彪关在诏狱最底层的暗室两天后,彻底老实了。
那无尽的黑暗和寂静中,简直就是度日如年。他在里面两天,却感觉过了一辈子,出来后整个人都颓了,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狂傲。
杨贵芳端着一碗饭,来到囚车前,道:“没死吧,没死就起来吃饭。”
在打盹的曾咏,猛地坐起来,取过碗,大口大口吃起来。杨贵芳靠在囚车旁,眼中满是鄙夷:“知道陛下为什么把你带出来吗?”
“怕我死在牢里。”曾咏道,“现在盼着我死的,是那些士绅,是那些等着看陛下笑话的人。陛下离京,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
杨贵芳轻笑:“哟,你丫心理门儿清啊。”
曾咏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道:“在诏狱那个黑暗的暗室里,我什么都想明白了。我只是被人利用的工具罢了。”
杨贵芳心中还好奇了。
石彪那厮,这些年长进很快啊,是个什么暗室,让一个狂生彻底改变了?
“我能见陛下吗?我要向他请罪。”曾咏道。
“陛下不会见你。”杨贵芳道,“有什么话,跟我说。”
曾咏吃完了,放下碗筷,想了会儿道:“我文章的内容,都是那个沈一欢告诉我的。就这么多,哎,吃饱喝足,我睡会儿。”
“嘿,你丫比我还松弛。”杨贵芳无语。
他抬头看了眼星空,朦朦胧胧,看不清。
……
京城,于府。
成国公,会昌侯,新任礼部尚书陈循,内阁大学士商辂等,齐齐来拜访于少保。他们消息也是灵通,于谦才从大营回来。
一番寒暄之后,成国公最先站出来,直接道:“于少保,今天我们来,是关于曾咏那篇文章的事。我当然认为那是胡言乱语,可万一呢?”
“是啊,万一呢?”陈循道,“那我们就是大明的罪人了。”
商辂也附和着点头:“我们都是先帝爷时期的人,有些还跟过太宗皇帝。可以说是受了皇恩浩荡的,所以,绝不能有万一。”
于谦目光扫过众人,问:“所以,你们想干嘛?”
成国公摊手:“起码得验证一下吧?于少保,最合适去试探陛下真伪的,就是你了。陛下对你,是十分信任。”
“对对对。”其他人都赞同。
于谦猛地站起来,点头:“好!等陛下回来,我就去验一验陛下真伪。”
大家都愣住了,没想到于少保答应的这么爽快。原本,他们还准备了一套说辞,从各种角度去劝于谦。现在,用不上了。
一下子,大堂陷入了安静。于谦微微一笑:“诸位大人,还有事吗?如果没有,我需要休息了。这几天忙着换防,都没有睡。”
“告辞,于少保你好好歇着。”成国公连忙道。
只要于谦答应了,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就都告辞而去。
于谦看着他们的背影,紧紧皱眉。
麻烦事还是来了,就不能在等几年吗?陛下真伪?老夫两年前就知道了。
第133章 太后放纵:是我不知羞了
西北,敦煌城。
大明在这里设立了沙州卫,辖境包括甘肃瓜州县以西。蒙古,藏族、撒里畏兀儿杂居其中,他们的首领是牙罕沙,原大元西宁王后裔。
包括沙州卫在内的关西七卫,实际上是自治。比如这沙州卫,就是首领牙罕沙说了算。当然,关西七卫也是大明的西北屏障。
正统皇帝一行人,从漠北逃亡到了这里。袁彬对这里的一切似乎非常熟悉,他引领着队伍,穿梭在敦煌繁华的街道上。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各种西域商品琳琅满目,吸引着过往行人的目光。绸缎、珠宝、香料、药材,还有那些来自遥远国度的奇珍异宝。
驼铃声声,商队络绎不绝。虽然近年来战乱频仍,使得商队数量锐减,但敦煌的繁华依旧可见一斑。那些来自西域的商人,身着色彩斑斓的长袍,头戴高高的毡帽,骑着健壮的骆驼,缓缓行进在街道上。
“这里的确热闹非凡。”许彬感叹道,眼中闪烁着对这座异域城市的好奇。
他看到了一家家热闹的茶馆,里面坐满了品茗的客人;看到了街头艺人表演着精彩的杂技和舞蹈,引得观众阵阵掌声;还看到了那些身着华丽服饰的西域美女。
“想当年,这里更是盛况空前。”袁彬缓缓道来,“敦煌作为连通西域的重要枢纽,商队如织,贸易繁荣。那时,来自各地的商人、使节、僧侣都汇聚于此。敦煌的夜市更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各种美食、美酒、戏耍等让人流连忘返。只可惜,这些年战乱不断,商路受阻,昔日的繁华已有所减退。”
正统皇帝紧随其后,他的目光扫过街道上的每一处景象。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穿过几条街道后,他们到了一座宏伟的府邸前。袁彬上前,那大门前的守卫看到他,惊喜大喊:“袁将军?你回来了。”
“对,回来了。”袁彬一笑,“我要见指挥使大人。”
那守卫匆匆进去汇报,很快,一个蒙古人带着一群人急急走了出来,那蒙古人朝着袁彬激动抱拳:“老袁啊,你可算回来了。”
这个蒙古人就是沙州卫的首领牙罕沙,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原语。
“大人,我还给你带来了尊贵的客人。”袁彬道。
他说着,指向了后面的正统皇帝。
……
皇帝的车队继续南下。
朱祁镇不喜欢坐在他的龙辇里,与杨贵芳策马而行。杨贵芳禀报:“陛下,那个曾咏被石彪收拾的服服帖帖,他说了,他文章的内容是那个沈一欢告诉他的。”
“沈一欢,好一个江南首富。”朱祁镇眼中杀机闪过。
“陛下,曾咏想见你。”杨贵芳道。
朱祁镇沉思了一会儿,摇头:“到了江南,朕再见他。朕不杀他,就让他去江南各地书院去讲学,专门讲新政的好。”
“妙啊。”杨贵芳大赞,“如此,天下人知道他是胡言乱语,也看到了陛下你的仁慈。”
朱祁镇哼一声:“朕知道,那些士绅,那些等着看朕笑话的人,都等着朕杀了曾咏,他们也以为朕肯定会杀曾咏。毕竟,谁受得了被那么污蔑?可朕偏偏不杀,还要曾咏做朕的新政宣传官。”
杨贵芳若有所思:“那曾咏不会再次被收买吧?臣担心他再来一次胡言乱语啊。”
“有锦衣卫跟着呢。”朱祁镇轻笑,“再说,等朕到了江南,杀了那沈一欢,倒是要看看谁还敢站出来。”
杨贵芳依然担心,叹息:“陛下,读书人心眼小啊。这次陛下你得罪了士绅,他们现在嘴上不说,以后不知道怎么编排你。”
朱祁镇心中当然明白。
雍正皇帝就是个例子,尽管雍正勤政,苦心经营大清,死后后,被各种编排。
“朕不怕。”朱祁镇洒然一笑,“未来,只要还有读书人读到这段历史,不禁拍案而起,要为朕说几句公道话,那就足够了。”
杨贵芳听了,眼中熠熠生辉。
……
车队中途休息,朱祁镇来到太后的豪华马车,冲着双喜道:“双喜啊,下去骑骑马,你不是会骑马吗?别老呆着,你看你,都胖了一圈了。”
双喜:“!!!”
她只好下了马车,乖乖的去骑马了。朱祁镇在双喜的位子上舒舒服服的坐了下来,一直在看书的太后,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欺负双喜就算了,你还说人家胖,得,双喜又要开始节食了。”
“女孩子骑骑马,英姿飒爽,多好?”朱祁镇道。
太后优雅的端坐在一旁,双手捧着一杯散发着清香的茶,小口小口的抿着,闻言,微微眨了眨美眸:“本宫也是会骑马的。”
朱祁镇连忙摇头:“太后你就不要去骑马了。”
“为什么?”太后瞪眼。
“你就这么美丽,我担心士兵们会傻眼。”朱祁镇一本正经的摊手。
今天太后化着淡妆,精致的五官,细腻的肌肤,更显的优雅。她听了朱祁镇的话,脸微微发红,移开目光:“休要胡言。”
朱祁镇伸了个懒腰:“我在这里躺着,歇会儿。”
他直接躺下,头枕在了太后的双腿上。太后先是一愣,本能的要把他推开,可看他闭上了眼睛,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她停驻了。
没一会儿,朱祁镇沉沉睡去。
太后近距离,大胆的看着他,低哼一声:“还真睡着了。”
她拿起那精巧的扇子,给朱祁镇轻轻扇风,眼中满是柔情。
……
皇帝一路南下,也一路召见各省的官员。不过,皇帝并不需要他们安排行宫,都是住驿站。有时候会在一个地方多待两天,体察民情。
这一日,下起了小雨,朱祁镇依旧来太后的马车里歇息。太后没好气,撅着嘴巴,有些小女儿家的可爱,小嘴巴嘟哝着:“要不,本宫去你的龙辇,我们换换?”
“呀,太后你这是要篡位啊。”朱祁镇摊手。
太后俏脸蛋儿都是鼓了起来,低头看书。朱祁镇抓起盘子里的点心,大口吃着,道:“考成法推行,下面的官员效率明显变高了。不像我第一次出行,看到那些官,我都觉得大明没希望了,就没看到几个好官。”
“你微服试试?”太后抬眼看来,“我们这次南下,路线是确定的,沿途官员肯定有所准备。很多东西,我们看不到。”
朱祁镇若有所思的点头:“算了,等回京,我微服。”
太后美目瞬间亮了,刚要开口,朱祁镇就挥手打断:“你就别想微服了,再说,微服很辛苦的,我也照顾不了你。”
“哦。”太后委屈巴巴。
自从出来后,她少了在宫里的威严和端庄,偶尔还有几分少女的娇憨。朱祁镇定了定神,继续道:“朕有个想法,要提前问问你的意见。”
“什么?”太后有些好奇。
朱祁镇沉思了下,道:“建庶人的儿子朱文圭,不还关在凤阳吗?都五十年了,朕想赦了他,在凤阳给他赏一座宅子,每月提供廪饩。”
太后幽幽一叹,点了点头:“本宫没意见,只要你自己不怕被骂。皇家的一些事,着实残酷了些。”
“嗯,还有那嫔妃殉葬,朕到了死的那一天,一定废除。”朱祁镇面色如冰。
太后清丽的脸柔和几分,她早就想废,可没这个权力。当年,她自己差点都要殉葬。
窗外的雨淅沥沥的下着,朱祁镇说完事,侧身一躺,很快睡着了。好像在这里,闻着那特有的幽香,他容易入睡。
太后拉开车帘子,望着窗外的雨,怅然一叹。
……
扬州,沈家大宅。
本地的士绅又齐聚这里,他们实在是扛不住了。那一批进京面圣的士绅回来了,还得到了皇帝的赏赐。
皇帝的御笔:公忠体国。
这四个大字,不仅是家族荣耀,还足以传后世。之前有些反对的士绅,已经开始补交税粮了。巡抚衙门那边,也给出了最后的时间期限,再不交,那就会派兵前来强制征收了。
“四爷,你上次说的那个,落在陛下脑袋上的雷,不管用啊。如今太后和陛下,已经南下,去凤阳祭祖。这是告诉世人,曾咏所说,就是胡言乱语。”
“还有那个曾咏,送进京城后,京城那些老爷们居然半点反应都没有?事情也没闹大啊。”
“怎么闹?皇帝把曾咏带走了,此次南巡队伍里有一辆囚车,里面关着的就是曾咏。”
士绅们七嘴八舌,沈一欢坐在那,面色阴沉。他最近感觉气氛不对,他想离开扬州,可被锦衣卫盯着。他心中猜测,只要自己离开扬州,肯定瞬间被抓。
“诸位,都回去吧,我再想想。”沈一欢摊手,“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谁还有我家大业大?”
士绅们还要说话,管家带着几个家仆出来,请他们走了。沈一欢坐在亭子里闭目养神,实际上非常害怕,手在微微颤抖。
那个曾咏被皇帝带着?万一曾咏把他供出来,那就完了。不过,那柳诗诗在他手中,他感觉曾咏不会出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