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师正在抚慰自广西和广东,不远万里赶来两浙勤王的仇子真军。具体一点就是把刚刚朝廷赏赐给张巡的银符改铸成银钱,赏赐给土兵们。
瞎,其实有食盐、绢布也可以,但这不是没有嘛。所以文天祥就把那点银子都给借来了,聊做赏赐。
回头还你。
时间不定。
淮西的夏贵怎么说?张巡的心里面当然是希望夏贵直接拒绝文天祥的要求,
死守庐州和镇巢军拉倒。但是文天祥的答案不可能尽如人意。
此前夏贵的淮西军,在鄂州、汉口一线的战斗中,遭遇了重大损失,淮西水军几乎全军覆没。连夏贵的儿子夏松都战死了,夏贵可说是仅以身免。
后来打丁家洲,水上主力就成了贾似道大索的民船,以及在杭州打造的部分军船。水兵的主力,也由刘师勇、刘师能、蒋玉等淮东旧军将主理。主要是索来的浙东渔民、船夫和水手,当然也有部分诏安的海盗。
眼下希望夏贵再爆两三万水军出来,论理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实是不讲逻辑的,夏贵魔下还有万寿、黄万石两军,居然在巢湖存有一支一万多人的水军。
亲眼见到巢湖水军万余众之后,文天祥大喜过望。激励万寿和黄万石,表示只要二人能够转道入江,同江淮军一道击破当涂·历阳之虏,各赏一百万。
好家伙,万寿和黄万石没想到朝廷这么有钱?而且文天祥是海内名士,国家元帅,甚至愿意立字据,保证他们上场迎敌就各给一百万。
于是二将动心了,只是一万水军肯定没办法在上游挡住元军水军啊。
非常卖力的文天祥又去晓谕知镇巢军的洪福,以及在滁州起兵的谢添,希望他们都参与到战斗之中,利用淮西军残余的军船,并索拿民船,组织起两万水军,进兵大江。
洪福和谢添倒是慷慨激昂,没有问文天祥要一百万,满口答应文天祥的要求。但是这四将头顶上的夏贵到底如何,文天祥就没办法保证了。
思索再三之后,文天祥跑回来通知张巡,他将率领一万赣兵进驻庐州,然后总督万寿、黄万石、洪福、谢添四军,合计三万人,出巢湖,同下江的张巡会战阿术。
除开他以外,没有人能够催的动夏贵,以及夏贵摩下的那些淮西军将。他在淮西军中的话,一定会竭力督促诸军进战。
到时候张巡在下江发起全面进攻,他在上江堵截住元军的水军。两面夹击,
还是在水上,必定能够大大的杀伤元军。
只要能够杀死三五万元军,则虏中征宋之议必停。三五万真虏精兵,不舔上三五年伤口,甚至更久的时间,是补充不上来的。
“方略不可更改?”张巡做最后的努力。
“我已上书行在,只等朝命策定。”文天祥点头,在他的想法中,这么计划,无论如何也应该能够击败元军的。
张巡这边他很放心,觉得张巡能够猛攻元军。上游侧翼,他自付他亲自到阵,激励三军。现在再押运一百万去淮西,让军士们见著现钱,军士们就算不卖力死战,至少堵住元军,总没问题吧。
到时候元军被两面夹击,肯定军心大乱。只要驱兵进战,胜负的天平一定会倒向宋军。
“我要是不战呢?”张巡盯著文天祥,说出了一句令文天祥完全难以置信的话。
是啊,文天祥觉得其他所有人都有可能拥兵自重,跋扈自雄,却没有想过张巡也会有拥兵不行,专擅威福。
【注】:《钱塘遗事·征诸师不至》:征吕文福入卫,行人失辞。文福自疑不至,复征夏贵督万寿、黄万石入卫,并不至。时京城招军,年十五以上号武定军,长不满四尺,观者寒心。
第128章 128.大王亲驱诸军士(命里注定冠名)
“你你你,你—”””
文天祥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在他的方案中,张巡不尊号令,停兵不前这一条是根本不存在的。现在满带宋没有一个人怀疑张巡的忠诚,都认为张巡会鞠射尽,死而后已。
谁都有可能投虏从贼,就张巡绝不可能的。国孝一重,家孝一重,几千万的家业都豁出去了,这时候说我不想打了,可能吗?
“诸军草集,不过是赢弱之兵,如何迎虏十万之众?”张巡一定要争,这不争真就要上去送啦。
“诸军求战,士心勃勃,此时不战,更当何时!”文天祥话里也隐含了一句,现在吃饱了还有军心士气,过几个月没饭吃那就只能等死了。
“兵士皆你我手足腹心一般,投去浪战,一日竞死,就是所谓的勃兴之军?”
张巡直接指著外头正在操练整备的宋军,他们也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你自己在脑子里面空想,觉得我有二十多万人,两三个打一个,乱拳也能把虏给打死。
可真打起来,是要一刀一枪去砍去杀的,一年前还是农夫,或者饥民,乃至于盗贼的土兵,他们有什么战技?有什么经验?
“一旦虏骑数万骑冲来,山崩海倒,太湖上的土丘也会变成千钧的泰山,拂面的春意也会变成东海的狂风。泰山压来,狂风吹来,你我这些将师可以逃,可以走,甚至一死了之,报效君王,赢得忠名。他们呢,他们会被泰山碾压成粉,会被狂风摧残成土屑。”
了......”.
文天祥被壹住了,他到底就是一个书生,元帅的身份并不能让他凭空拥有充足的军事经验和强大的统帅能力。
“我现在要做他们的泰山,要做他们的暴风,保全了他们,才有我皇宋的社稷,才有这半壁的江山。”
双手把住扶手,张巡整个人几乎倾倒到文天祥的身上,两人的视线,只隔著区区一个鼻尖,几乎贴到了一起。
被张巡这般激烈的言辞自激天灵,文天祥的眼睛瞪的老大,大的无穷无尽,
试图要把张巡都包纳进来,瞧瞧里面的成色。
说完这话,张巡一下子扑倒在了文天祥的身上,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
文天祥立刻伸出双手来,把张巡环住,拖到了榻上。手忙脚乱的,甚至忘记叫人叫大夫,连掐人中都没想到。只是望著张巡大喘著粗气,激动地满眼通红,
不能自已。
两人还没分出个计较呢,外头却渐渐喧闹,等张巡把气授通顺了,终于好好的坐起来时,外头的喧哗声已经大的传到了厅内。也是在这会儿,终于有人跑了进来,通知二人。
大王来了!
什么大王?哪个大王?啊?如今官家有一兄一弟,兄七八岁,弟二三岁。这样的年纪,怎么可能跑来润州?犹记得后来继位的大王,就是因为在海上遭遇大风暴,受惊又受凉,最后撒手人寰的。
润州正当江防前线,别说大王了,连个宰相都没派来过。就文天祥算个“枢相”,还是不久前加封的,并不在政事堂办差。
是嗣秀王。
,是赵与。
没办法,大王来了,文天祥和张巡得立刻出去迎接。说是人来了,其实只是他的开道游弋到了润州,其仪仗、旗鼓、王驾,还在后面十几二十里呢。
好好地,朝廷派一个大王来做什么?张巡一边问初九索要手巾,一边接过水壶来,匆忙洗脸。这会几也谈不上什么袍服不袍服的,申胃在身还不便行礼。
诸将此时也大多接到通知出营,并且在幕府从吏的安排下,选出了数千名精兵,顶盔攒甲,持金瓜大斧,强弩长弓,扈卫在西津渡的岸边。
未几,王驾开道,有二百余骑先行下船警戒开道。随后持金枪、金斧、金钺和金刀的卫士也接二连三的从船上跃下,最后才是嗣秀王赵与。
观瞧其形貌,大约年在四旬之间,至多不过五旬。保养的尚可,有长须美,面貌其实谈不上英俊,只是端正。再瞧其气度,自然是有累代王爵,与国同休的气势。好赖是赵大家的后代,有点仪态。
由文天祥领头,在润诸将诸僚列队恭迎这位大王。赵与显然是认识文、张二人的,文天祥不必说,久在中枢。张巡自觉和赵与没有任何交集,可赵与槿却说先前张巡在大朝上,他瞧见张巡,就感叹名门之后,将师之才。
话都这么说了,张巡只能连连欠身,表示岂敢,不过是为王前驱罢了。
好一个“为王前驱”!赵与当即掏出诏令来。之所以连嗣秀王前来润州这样的大事,都没有提前通报,主要原因还是在赵与身上。他接到诏令就立刻从湖州启程,根本就没有停留,几乎是和信使前后脚抵达润州。
而诏令的内容,也正是此前文天祥向朝廷上表,进行解释和规划的当涂·历阳包围战一案。
谢太后在评断了文天祥的作战计划之后,认为该计划“殊为可行”,正当奇略。于是以赵的名义下诏,要文天祥尽快决战,全剿鞑虏。
因为文天祥在表章中写自己这个江淮招讨大使很多时候,兵不至,粮不到,四方诸道各自为战,不肯应命。
虽然这不过就是在外师臣惯常的哭穷招数,明朝的杨嗣昌、洪承畴,包括孙传庭都这么哭穷过。有时候有效果,有时候没效果,但该哭还得哭。杨嗣昌还和崇祯煽情的谈自己爹多难,自己多难呢。
偏偏谢太后觉得文天祥是真的没有办统筹协调诸路大军,于是在加给文天祥同签枢密院事的衔之后,思索再三,将赵与派了出来,坐镇润州。临时居中统筹诸军,奔赴战场。
诏令一读,全场涌动。诸将听闻终于要和虏进行全面决战了,不仅没有畏惧怯懦,反而大喜过望,振臂高呼主上圣明。
唯有张巡,以及刚刚被张巡迎面痛斥的文天祥,瞪大了双眼。
第129章 129.尔要化作泰岳山(命里注定冠)
张巡魔下是有十余万众,这一点都不假。包括忠诚军一万五(另外一千余留守常州),御营前军王安节、马雍一万五,张世杰、苗再成、姜才、苏刘义等三万余,文天祥赣兵三万余,刘师勇兄弟水军两万五。
除了忠诚军大多是张巡的同乡故旧,如臂使指,以及马雍一镇七千余人会随张巡同步外。其余的军队,都是因为他们的将师仰慕张巡的威名,崇敬张巡的恩义,进而团团围绕在张巡身边的。
当然诸军士卒也很爱戴张巡,毕竟张巡对他们许多人有一饭之恩,如今在张巡魔下既能打胜仗,又能吃饱饭,还有足额的赏赐。
可这都是表面上的,在“一个大宋”原则下的情况。
土卒们不去管,单说摩下诸将。他们敬佩张巡的一大原因,就是张巡海内无双的忠孝节义。张巡那可是已经殉国死过一次的人,道德上圣洁的毫无瑕疵,名动两江。
而他们恰恰都是最忠诚于宋朝赵家的一批人,要是不忠诚,直接在襄阳,在鄂州,在建康,降了伯颜,比什么都简单。或许现在已经在元朝做了万户,封了将军,赐了田地驱口、娇妻美妾。
他们就是因为跪不下来,不想从虏,才辗转数千里,仍旧不辞辛苦的跑回杭州,拱卫赵宋王家。
现在朝廷要他们去参与决战,他们从本心里乐意,心甘情愿的乐意,巴不得越快越好。杀虏讨逆,中兴大宋,是他们的誓愿。
假设这会儿张巡要拦住他们,不让他们去,他们会怎样?
不仅拦不住,兄弟可能都没得做。
诸将难道不知道自己手底下都是些什么水平的土兵吗?他们其实比张巡还清楚,但是仍旧胸怀一种“死即死耳,化为鬼雄”的失败主义信念。
就像之前的李让一样,我受赵家的恩,享赵家的爵,那就要报赵家的遇。
至于怎么报?怎么报才最合适?怎么报才最恰当?最能够获得效果,保全赵宋?那我不知道,我反正奋死杀虏了。我的职责就是听赵家的命令,去杀虏,杀到我死了为止,其他的一概不论。
甚至在诸葛亮的《出师表》中,也写了“臣鞠躬尽,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
意思是我反正就是跑去打了,能不能打赢我也不知道,但是为了报答你爹对我的知遇之恩,我得去打。
这就是最朴素的忠诚道义,行为值得尊敬,但过程和结果,却大多不尽如人意。
嗣秀王赵与来,非常积极的调动诸军将校,并同他们一一抚慰言语片刻。
说得好些将校差点流眼泪,拍著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会拼死力战。
张巡是怎么回到临时落脚的屋中,又是怎么坐下的,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张巡只知道带宋真的要完了,最后的一付家当马上就要拉去一波送光。
厅内旁的一个人也没有,就只有张巡,脚边的火盆忽明忽暗,将张巡的面容深深的隐藏到了入夜的黑暗之中,不见须臾分毫。
等到掌灯时分,李让从外头跑来找张巡赴宴,才发现张巡一个人独处在暗室之内,寂静无声,空洞寒冷,萧索委屈,透著无奈和遗憾。
我曾经的目标是做一个鱼肉乡里,横行百姓的恶少衙内,吃喝赌三十年,
后来蒙古人打来了。
于是我想著做一个宋奸,带领大家投降,遗臭万年,活一活我同郡六十万乡亲。谁知道投降的人太多,我被抛下,还落了水,成了殉国第一。
等我醒来,我试图保护下来的乡亲、家人和眷属,已经慨然起兵攻杀鞑虏,
蒙古人的屠城报复无可避免。所以我别无选择成为宗师,想著打出统战价值再投降,同样能保全一郡百姓。
朝廷的诏令日夜发来,一万人,两万人,五万人,十万人,无数人像是星火一般,被磅礴的忠义之气团聚到了一起,团聚到了我的魔下。
最后我成了国家的元帅,踏上了抵抗蒙古入侵的第一线。
“张二?张二?张二?”李让有些害怕,觉得屋内很冷,不是身体冷,是心里觉得冷,那种冷让他的思绪都被冻结住了。
“唉-————”一声仿佛八十老翁,穿透灵魂的叹气,直冲李让的脑门星,激的他浑身都无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大王有请,说教夜宴-—--”李让几乎是颤抖著说完了这几个字,即便知道眼前的是自己的表弟,还是抑制不住。
“你向大王说我跋扈,称病不至吧。”张巡终于开口了,说出了一句绝不应该说的话。
我不应该去当涂和历阳,去和蒙古十万大军搏战。我应该带著忠诚军的一万五千人,还有可以影响到的马雍七千人,回返常州。保全常州最后能够避免被屠城的种子,守住常州。
说我跋扈自雄也好,说我目中无人也罢,甚至说我有贰臣之心也无不可。赵家的天下我是救不了了,能够保全我六十万乡亲便好。
“这是为何啊?”见张巡恢复正常,李让终于壮著胆子凑到了张巡的面前。
仿佛在短短的一个下午,张巡就老了十岁二十岁,原本还慷义气的面容,
显得憔悴沧桑,一点儿二十二岁年轻人的模样都没有了。
“你走吧,你带著忠诚军回常州。能守则守,不能守,不能守,不能守——”不能守怎么办?
不能守那张巡的一切努力就全部白费了,常州还是会被屠城,几十万乡亲会被杀得死无瞧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