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俊义闻言立马再拱手:“竟是当面不识真英雄,头前一两日还听得苏都监扑灭一场贼寇大乱,打杀了那大名鼎鼎的双枪董平,失敬失敬!”
卢俊义还真是江湖大佬,消息灵通非常。
苏武自也客气:“比不得卢员外玉麒麟之大名,河北有三绝,重情重义,仗义疏财,枪棒天下无双,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
卢俊义摆手笑着:“那都是江湖上的抬爱吹捧,当不得真。”
索超左右一看,笑道:“好了好了,二位不必各自谦虚,我家哥哥自是了不得的好汉,卢员外更不是吹嘘出来的大名,都坐都坐,坐下来说。”
众人落座,卢员外便是往身后吩咐:“李固啊,这茶汤教人笑话了,换好茶汤来,上点心,上好果子,岂敢怠慢贵客!”
也是这大宋朝的茶,实在是太讲究,分门别类也多,茶膏茶抹,点茶手法,五花八门,还能有人专门为这事来斗茶,吃个茶也能吃出争奇斗艳之感。
眼前茶汤也不一定不好,但卢员外人情练达,即便好,也要有一番姿态给出更大的尊重。
倒是苏武不在乎茶水点心,而是看向卢俊义身后那人,李固。
这人是卢俊义家中的管家,卢俊义家大业大,他又善于交际来往,还更喜欢枪棒武艺,日日勤练不辍,所以家中许多产业与买卖上的细节之事,都由李固来去处理。
便是这厮,其实已然在与卢俊义的妻子贾氏私通暗合。
这厮身形远不比卢俊义高大威猛,却就生了个脸上俊秀。
兴许卢俊义,当真也更喜欢江湖交际与习练武艺,甚至他经常还自己出门去会各路朋友,乃至自己也亲自走商。
大概就是这般被李固寻了破绽,与贾氏暗合一处去了。
来日,梁山宋江吴用,之所以能把卢俊义赚上山去为贼,一是因为卢俊义当真喜欢出门去走,被梁山众人围攻合力先擒了去。
二就是因为李固与贾氏两人暗中陷害了,又要霸占卢俊义的家产,还要构陷卢俊义谋反。
再看李固,端着托盘又回来伺候,苏武心中已然起了念想。
卢俊义的人情,很值钱,因为卢俊义非常重情重义。
要不要赚个人情?也让梁山来日在卢俊义身上无机可乘,否则若是卢俊义来日真的上了梁山入伙,那麻烦就大了。
苏武立马就想定此事,这事得做,只是这事还真不好做,人家内宅之事,他一个外人如何好参与,得想办法。
就听索超在说:“卢员外,我家哥哥此番来大名府,可是有大手笔大买卖,卢员外可一定要给个好价钱才是。”
索超为苏武这事,当真费心费力。
“好说,只请说来听听就是。”卢俊义姿态极好。
索超看向苏武,苏武便也开口:“四百匹北边来的好马,十万斤好铁,员外看看……”
卢俊义当真八字眉向上一挑,座椅上的身形往前一倾,看着苏武问:“苏都监这话可是当真?”
“往后还要更多。”苏武如此来答。
卢俊义稍稍定了定,皱眉开口:“这生意着实是大,铁倒是好说,虽多是官营,但在下也弄得来。只是这四百匹好马,这事可难!”
“卢员外出个价就是。”苏武先也给个诚意,毕竟暂时还无有人情可言,之后若是有人情了,这议定好的价格也是可以变的,当然,也不会真让卢俊义吃亏。
卢俊义只答:“铁的价格好说,这马的价格可不好说,若是真要这个数目,想来都监也等不得太久,在下若是要凑到这个数,亲自去贩怕是做不到,唯有在江湖同道上去凑,便也是舍脸面去到处买,如此,价格怕就有些高了。”
“好说,四百匹,一个月,此事托付员外之手,过几日就派人送定金来!”苏武二话不说,只管卢俊义随便开价就是,马必须赶紧到手来。
索超便也来说:“我家哥哥此番,那是得了知府相公的吩咐,差事可不能办砸,烦请员外一定帮忙。”
卢俊义见得苏武如此大气,连实价都不谈,只管要马,便也不再多说:“这事,在下自是尽心,苏都监也真是好秉性。一个月,兴许凑不得这么多,但一定尽心尽力,只管去凑,若是真少得一些,都监不要见怪。”
“岂能与卢员外为难?”苏武笑着一语。
“爽快!”卢俊义一个拱手,再说:“今日设宴,二位都监留这一步。”
苏武与索超对视一眼,两人皆笑着拱手。
就看前厅院中回来一人,这人身材修长,体格瘦壮,脚步轻快非常,再一看更是俊朗得紧,只在院中跳脱而行。
卢俊义见得,便是脸下一黑:“小乙,何以如此轻浮,见不到厅中有贵客吗?还不快快有礼来见。”
听得一喊,那俊朗少年郎立马收了跳脱,站定来看,随即恭敬而行,进门来拜:“见过索都监与二位贵客。”
听得小乙这个名字,苏武岂能不知他是何人?
浪子燕青,又名燕小乙,大名府街面上,哪个不称一声小乙哥?
他是卢俊义街边收养的孩童,养在身边长大,虽是家仆,与养子无异,平常里教也教得多,纵容也是纵容得多。
这燕青在卢俊义家中这般长大,便是生得个外形俊俏,姿质风流。
最喜欢在街面浪荡,绣得一身花刺青,学得吹弹唱舞、各路乡谈、诸行百艺,无所不通,无一不精。
更在大名府各处勾栏瓦肆花丛浪荡,浪子之名由此而来。
却也有一身好武艺,以相扑最佳,擅长弩箭,其他武艺,也是高强。
就听卢俊义说道:“二位都监见笑,这厮惯会轻浮跳脱,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索超闻言就笑:“哈哈……某岂能不知他?那些勾栏里不知多少女子日夜盼着他呢……”
自也是江湖人江湖事,浪子燕青,名声当真也不小,更是不知被多少男人羡慕嫉妒恨。
索超如此一夸,燕青反倒不好意思起来,答道:“索都监,小人可不愿与那些女子为伍,便是更愿与索都监这般好汉走动!”
这话语里也显机灵。
索超闻言,还与苏武介绍:“这燕小乙啊,大名府街面上可有大名,最是风流了,有个浪子的诨号,但哥哥可莫要小瞧他,诸般武艺都来得,最是擅长相扑技艺,说起来,哥哥也擅长散手相扑之道。”
燕青闻言,立马来看苏武,能为大名府急先锋索超的兄长,那必然是散手相扑技艺高超不假。
见燕青在打量,卢俊义来说:“这位是东平府的苏都监。”
燕青立马有礼再拜:“原道是打杀董平的苏都监,再来拜见苏都监当面!”
苏武笑着拱手回礼,便是也说:“说起来,我还真没有在那些勾栏瓦肆里见过世面,今日既然来了大名府,晚间,小乙带我见识一二?”
燕青闻言立马去看卢俊义,见卢俊义点了头,燕青脸上就笑:“这有何难,都监只管随小人去,什么场面便也不在话下。”
“那得多带些钱。”苏武只是打趣。
没想到燕青就答:“花什么钱,不花钱!兴许还赚点钱回来呢……”
苏武一愣,女子赚钱的生意,到小乙哥身上,还得倒贴,心中只有一语:小哥牛逼!
便是心中也想,卢俊义的这份人情,兴许就得从燕青身上入手了。
卢俊义看得苏武还真兴趣盎然,便说:“如此,那便一道出门去吃酒。”
苏武是兴趣盎然,倒也不是对什么美色之事起兴趣,就是想见识见识大宋朝所谓的风雅。
看看知府相公程万里这类人平常里都玩的啥活。
大宋朝的代表,就是宋词,宋词是什么?就是歌词,更代表了发达的娱乐行业,而那些文人士大夫,更是趋之若鹜,谁都愿写,谁都愿听。
说一句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一点都不为过,再加一语娱乐至死,也正合适。
但这也是一个时代的风华,既然身在大宋朝,岂能不感受一二。
众人自是出门去,时代虽然不同,商务接待的方式,还真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处。
低端有低端的烟花柳巷,高端有高端的勾栏瓦肆。
众人直去一处楼宇,燕青已然介绍:“苏都监有知,东京数樊楼最好,北京就数着得月楼最妙!”
苏武乡下人进城,只管点头。
就看众人走到门口,那燕青只管抬手一招,便是几个门口小厮看到,皆是一齐上前来迎。
这个喊着:“小乙哥来了!”
那个也喊:“小乙哥快请快请!”
卢俊义在一旁,只与苏武苦笑,还轻声有语:“都监见笑,养得这么个浪荡玩意……”
这话,也不是真骂,只是骂给苏武听,骂得好看。
众人入楼去,其实还是下午半晌,楼内听得小乙哥来了,那是莺莺燕燕一大群在往厅堂里来……
“小乙哥,前日你为奴家调的琴,又不准了呢……”
“小乙哥,那天你改的谱子,奴家练熟了,正等小乙哥来听……”
“小乙哥,你那故事讲到一半,奴家想那后续之事,想得睡都睡不着,这回你可得与奴家讲完了才是……”
“小乙哥头前可答应奴家填一曲新词的,可不能不作数了……”
小乙哥会得真多,左右两臂挂着的手也多……
苏武有些意外,听说……这种高端地方的姑娘,对待文人士大夫,多是那种清倌人姿态,并非什么皮肉生意。
真正卖的是“恋爱服务”,这个时代的人,谈不了恋爱,但谈恋爱的感觉是可以在这种地方买到的。
当然,其次才是皮肉生意,高端的皮肉生意,以谈恋爱为前提循序渐进的皮肉生意。
所以也奇怪,怎么这些姑娘面对小乙哥,一个个这么主动?
看来,长得俊俏,在哪个时代都吃香,若是长得俊俏再是多才多艺,更是有人来贴。
兴许,这里许多人想睡小乙哥,大多还睡不到。
古今的道理本是相通,不然也不会有那“掷果盈车”与“看杀卫玠”的故事……
小乙却是板着脸,左右说道:“诶!你没看到来得许多人吗?今日可是正事,来了贵客,莫要这般……”
果然,一语之后,姑娘们立马正经不少,左右站定,却是眉目之间都盼着呢,盼着小乙哥今日好好选人。
这地方,自是小乙哥来安排,他大手一挥,说道:“今日你们的事啊,我都应下了,寻个大厢间,都来都来!”
众人倒也不失望,皆是一福,然后转头,赶紧回头去准备,梳洗的要梳洗,上妆的要上妆,兴许才艺也要准备起来……
到得大厢间,众人一人一榻,一人一席,酒菜自不用说,甚至不必燕青去安排。
苏武也想起了一个人来,这大宋朝以前有个大词人叫做柳永,兴许昔日在东京城,柳永在这般场合里,就是燕青这种待遇,乃至更胜一筹。
众人在屋里先吃几杯,闲聊无数。
许久之后,莺莺燕燕才来,倒也不挤着来,先来两个,便是琵琶在手,唱的正是一曲柳永的《雨霖铃》。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这词苏武倒是熟悉。
就听那声音软糯带甜,腔调有悲,琴弦一拨一弄,还真有情有感惹人伤。
苏武切身体会第一遭,其实,是个文雅好享受。
连急先锋索超都听得是个摇头晃脑,手打节拍。
一曲罢,燕青有点评:“春娘少悲,柳三变这首词里,就要多练几分悲戚。好好姑娘呢……少了含羞,多了外放,那些士子文人便是不喜你这般,往后啊,眼神往下去,眼皮少抬起!”
原来,燕青还是教练这个角色!
难怪姑娘们等着他,楼里也供着他。
两位姑娘当真听得认真,春娘先起身一福:“多谢小乙哥点拨,奴家记下了,便是下次定有不同。”
好好姑娘也福礼:“小乙哥,我就是这般人,哪里含得那么多羞。”
“再练,装也要装出来!”小乙哥“不近人情”。
“嗯,小乙哥,晚间得空,来看奴家一眼,你也帮奴家看看怎么装得才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