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洪武,从逆党做起 第771节

  还未等他触摸到,天空似乎下起了血雨,还带着一些碎肉。

  沐晟低头看向那个香囊,

  其所处位置,最后一块干净的土地,此刻也变成了红色。

  沐晟蹲下身将香囊拿了起来,感受着其上的湿润,用力攥了攥,试图挤干上面的血渍.

  鲜血顺着指缝滴落,滴在脚下的血坑中,发出嘀嗒嘀嗒的轻响。

  世界似乎在刹那间恢复了嘈杂,

  耳边的喊杀声又重新冲了进来,还掺杂着一些非同寻常的声音。

  “将军,帮我照顾好老娘,我对不起她。”

  沐晟猛地转身,回头看去,

  原本的盾牌防线已经被攻破,军卒们已经推进了百步。

  是韦高朗在喊,他是亲兵,平日坚毅不爱说话,但此刻泪流满面。

  砰——

  “大人,让俺婆娘改嫁,俺先去了。”

  沐晟再次转头,奇怪的是,

  尽管场中混乱无比,但他就是能找到喊话那人。

  伊书元,洪福卫文书,缺兵也一同上了战场。

  没有读书人的儒雅,反而如军卒一般疯魔。

  砰——

  “二少爷,一定要赢啊。”

  沐晟继续转头,是严子昂,

  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伴读,是个没人要的‘野种’,也是他的跟班。

  砰——

  “大哥,让我弟弟也参军,拿我的刀!!”

  沐晟有些应接不暇,再次转头。

  是白勇,军中年纪最小者,子承父业,才十五,

  若是没记错的话,他弟弟还不到十岁。

  年轻、勇猛、冲向了拒马所在。

  砰——

  “砰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声音响起,沐晟慢慢地有些看不过来了,

  他手掌紧紧攥着香囊,

  不知是香囊的鲜血还是衣襟的鲜血,总之不停滴落,

  嘀嗒嘀嗒,响个不停。

  一张张熟悉的脸孔在他眼前浮现,而后迅速消失。

  人影越来越少,喊杀声越来越弱。

  不知什么时候,原本坚固的防御工事已经被炸得七零八落,

  拼死抵抗的麓川军卒也不剩多少,变成了一摊碎肉。

  仅剩的麓川军开始逃窜,防线崩溃。

  阳光明媚,洒在战场上,将每一寸土地都染上了悲壮。

  沐晟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挺拔,他手握充满锯齿的斩马刀,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环绕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寂,

  与战场上的硝烟与尘埃隔绝开来。

  风,轻轻吹过,带起他衣袂一角,却吹不散他眉宇间的忧愁。

  胜利的号角在远处响起,

  原本应当出现的欢呼声不见。

  沐晟心中,战事胜利的喜悦没有如潮水般涌来,

  反而像被一层厚重的雾霭所笼罩,多了一份难以名状的悲戚。

  他望着远方,目光深邃复杂,

  那里是家的方向,也是无数弟兄最后倒下的地方。

  土地被战火不停蹂躏,

  沐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与苍凉。

  他意识到,即便赢得战争,失去的却永远无法挽回——那些并肩作战的兄弟,那些曾经的笑语欢声,都随着硝烟散去,成为永远的回忆。

  这份胜利,对他而言,

  更像是一座冰冷的纪念碑,刻满了牺牲与哀悼。

  此刻,沐晟的心,

  比手中的斩马刀还要冰冷,还要沉重。

  他闭上眼睛,让心灵在这片寂静中沉沦,默默哀悼那些逝去的灵魂,

  同时也为自己,为这乱世中的每一个苦命人,寻找一丝丝继续前行的勇气。

  不多时,他缓缓抬起头,

  眼神中重新涌上了坚毅。

  死人与一切战事争斗,都是为了明日的和平以及安宁。

  为了这份安宁,谁都可以死,包括他自己。

  定边城东侧城墙,这里的战事静谧无声,

  双方军卒紧抿嘴唇,没有发出一言一语,

  只是死死盯着前方的敌人,不停地挥出长刀,刺出长枪,

  动作机械麻木,也只有在被长刀砍中以及长枪刺中时,

  才会发出一声闷哼,即便倒地不起,也会极力压低呻吟之声。

  此刻,东侧战场对敌双方似乎执行了某种约定,不破坏战场萧瑟、保持安静的约定。

  麓川第一道防线后方,一名高大且肌肉虬结的精壮汉子站在营寨大门处,

  他此刻看着前方战场,脸色平静,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丝讥笑。

  他是此行麓川后军守将,

  也是思伦法以及哈尼阿雅信任的留守之人,

  名为敖其尔,这个名字在麓川代表着勇敢。

  同样,在麓川军阵中,他是善守将领的代表。

  他身长八尺,孔武有力,看起来像是冲锋陷阵的战将,

  但此刻军寨中的所有人见到他站在那里后,都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心安。

  他们都知道,只有要敖其尔大人在,麓川的后军营寨就不会被攻破。

  尽管此时明军节节胜利,不停地突破预先设立的防线。

  敖其尔立在那里,

  他的眸光看向了正在奋勇冲杀,充满决然的明军,

  视线停留在了那个仅有一只手臂能够活动,

  却依旧在战场冲杀,需要十余名军卒保护的明军将领。

  他看到了那人略显花白的胡子,

  也看到了他微微颤抖的手掌以及身体,

  更看到了他那不停渗出血水的甲胄,行进的每一步都会有血水滴落。

  敖其尔眼中闪过一丝称赞,淡淡开口:

  “明人将领是个勇猛的汉子,但他太矮小了,

  无法成为明军战阵的顶梁柱,也在拖明军的后腿。”

  在他身旁,站着的是麓川使臣阿普鹿南,

  他此刻也大变模样,没有了先前在昆明城时的温文尔雅,

  精心打理的胡子也变得乱糟糟,头发掺杂上了些许银丝,

  就这么随意垂落,让他如同野人。

  阿普鹿南神情唏嘘,定定地看着前方正在冲阵的明军,

  声音平淡,但充满复杂:

  “敖其尔将军,明军这是在干什么?送死吗?”

  “就算他们清扫了定边城四方的防御工事,

  想要进入营寨,还要过你这一关,但.”

  阿普鹿南看着前方的明国军卒,精锐气息扑面而来,

  但又能如何呢?

  人太少了,就算是四方城墙都加起来,也不过那么寥寥几千人,

  想要攻破后军营寨,痴心妄想。

  敖其尔静静站在那里,阿普鹿南本就极高,

  但敖其尔还是要比他高出一筹,像是一个巨人。

  他轻声一笑:“明国人常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眼前这些明人不自量力,求得是心中执念,

  也算是给自己找个慰藉,至少做过。”

  阿普鹿南有些诧异地看向敖其尔,

  对于这位善守并且通晓明国兵法的将军多了几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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