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属下表现出一丝慌张,那如今还勉力维持的士气,就将崩溃。”
思伦法怒目圆瞪,死死地盯着他,发出了如风箱一般的喘息,心中怒不可遏。
哈尼阿雅继续开口:
“国主,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
昔剌亦是废物这等事已经证实,不需要再为其浪费精力。
明人大军距离此地还有不到一百里,三日就能抵达,
若是骑兵突进,两日就能抵达。
属下请国主早日定下章程,属下好制定对敌方略。”
此话一出,军帐内的气氛更加凝重,
军帐边缘的亲卫紧紧低下脑袋,脸上恐惧到了极点。
在国中,能如此跟国主说话的也就那么几人,
如今罕拔大人不知所踪,阿鲁塔将军身死,只剩下眼前的哈尼阿雅将军了。
如他们所料,国主并没有因此而大发雷霆,
而是依旧如以往那般,深吸了一口气,坐回了上首椅子。
“说说你的方略。”
哈尼阿雅没有犹豫,沉声开口:
“对待来袭的明军,我等只有两条路,要么打,要么走。”
“若是打,属下会将如今围城的七成精锐抽调,
并且投入全部象兵,与明军在楚雄方向决一死战。
到了那时,定边城攻守异形,
我们的精锐就要严防四周,防止城内的明军突围而出,对我等后方做出袭扰。
如此,胜负只在五五之间,
但不论输赢,都对日后的局势有着翻天覆地的影响。”
“若是走,属下会在接下来一日中调集所能调集的一切精锐,做最后一次攻城尝试,
若是天黑之前无法攻下,我等就要连夜拔寨,离开这里,
在南方援军的维持下,撤回景东,重新回到对峙局面。
若是如此选,逃跑的可能足足九成,
虽然能重回对峙局面,但对于麓川,局面很不利。”
两种选择一出,不论是思伦法又或者是思行法,
还有军帐两侧的亲卫,都觉得心中一沉。
两种做法都太过极端了。
思行法看向自己的父亲,见他脸色阴沉,
顿时知道了父亲心中所想,便主动问道:
“哈尼阿雅将军,没有第三种选择吗?”
出人意料的是,哈尼阿雅轻轻点了点头:
“有。”
一行人将眸子投了过来,哈尼阿雅淡淡开口:
“我等在今夜就打下定边城,而后进入城池安排精兵驻扎,
其余大部向金齿卫出发,连夜将其攻占,打通道路,后续图谋云龙州以及永平。
至于最后的大理,明军精锐会牢牢守住大理,继而再次形成对峙局面。
只不过,对峙地点从景东变为了大理,
这对大明的威胁更大,同样对于我们也是一个更大的挑战,
大理是整个云南西部的口子,
明人绝对不会容忍失去大理后,整个西南糜烂,
到了那时,迎接我等的就是全力以赴、不惜代价的明国。”
顿了顿,哈尼阿雅眸光锐利,带上了几分沉重:
“相比于在大理对峙,属下认为在景东对峙更好,
那里进可攻退可守,处在大明忍不了又不会死拼的尴尬境地。”
“你觉得突入大理之后,我等不会有好下场?”思伦法沉声发问。
哈尼阿雅淡淡地点了点头:
“明军来得太快了,若是他们晚上十日来,
我等就有可能直捣大理,至此掌控战场主动,进可攻退可守。
但现在,明人已有防范。
属下这几日的观察,可以确定,
定边的军队都是京军精锐,
并且拿出了许多云南没有的军械,让我等吃了大亏。
以至于,我等麓川军失去了战场主动,要看楚雄明军的脸色。”
思行法再次开口:
“哈尼阿雅将军,我等可否派遣一部分军队到楚雄堵截,从而给我等其余精锐争取时间。”
即便他知道,哈尼阿雅作为麓川东南战线的名将,
定然将这些都考虑在内,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想要问一问。
思伦法也将眸子投了过来,他也不甘心。
前后谋划将近两年,用尽手段,
就这么被悄无声息地化解,他不甘心!
哈尼阿雅摇了摇头:
“此时麓川领军乃国主,明军大将乃西平侯,
双方精锐尽出,交战即决战!
此刻分兵,是最愚蠢的做法,无异于将胜利拱手送人。”
尽管早有准备,思行法还是缓缓仰起头,
微微闭上眼睛,发出了一声重重叹息。
忽然,他又猛地睁开眼睛:
“哈尼阿雅将军,我等可否借助景东营寨内的战兵,共同将明军在楚雄击溃?”
哈尼阿雅平静地摇了摇头,视线看向大地上的血迹:
“大殿下,兵贵精不贵多,
真正决战之时,任何人都靠不住,只能靠我们自己。
他们的加入不会让战局变得更顺利,
反而会因为杂兵的战败而将我等拖入深渊。
况且,阿琚苗他们都不愿意来这里,他们也没有胆子与明军厮杀。
如今在景东作乱的是明国的绝对精锐前军斥候部,
通过以往的讯息可以去确定,
这是一支在明国灭元之时的主力部队,
不仅歼灭了北元将近两万兵,还将东北三王尽数擒获。
来到云南之后,其主将陆云逸一手操持了大理战事,
局势的变换就是从这里开始。
致使金齿卫与游鱼部尽失,而我等也不得不请阿鲁塔将军去往大理,拖住明军。
阿鲁塔将军擅长破城,若是他还在,定边挡不了我们这么久。”
思行法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哈尼阿雅将军,您说这些,岂不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哈尼阿雅摇了摇头:
“我是想告诉大殿下,处在景东的明军需要我等麓川两万兵来牵制,
是一支比定边城内守军还要值得重视的力量,
南边的军卒以及暹罗安南等兵马不仅不能撤,
在情况允许之下,本将还会调人前去一同提防。”
说着,哈尼阿雅脸色终于有了变化,轻轻叹了口气:
“稍有不慎,我等连撤退的机会都会尽失,
只能在这里死战,而后死在这里。”
硕大的军帐中陡然涌起了一阵萧瑟,
几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麓川摇摇欲坠的国运,
似是夕阳西下,马上就要落幕。
过了不知多久,一直沉默的思伦法缓缓抬起脑袋,
脸上没有了怒意以及暴戾,转而变得平静:
“战事进行至今,麓川已经付出太大,本王没有退路。”
他眸光猛地锐利,直直地看向哈尼阿雅:
“哈尼阿雅!本王要在这里与沐英决一死战!”
哈尼阿雅沉默片刻,而后拱手躬身,声音平淡:
“是。”
思伦法眼窝深邃,身体靠在宽大奢华的椅子上,声音淡然:
“两国交战,可以输无数次,只需要赢最关键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