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死了。
面对火枪兵齐射,他们手中紧握的大刀,成为他们最后的依靠。
长刀深深插入地面,如同他们的信念一般坚定不移,支撑着他们的身躯。
中心,阿鲁塔,这位曾经要成为麓川第一勇士的天竺人。
此刻尤为狼狈。
他的胸腹之上,几个黝黑的血洞赫然在目,周围还有着浓郁的焦黑,
那是穿透一个个胸腹,打在他胸腹上的子弹。
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战甲,
他有些疲惫地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周围,
眼神中没有恐惧与绝望,只有不带一丝波澜的平静。
此等结果,是在度过潞江后,就能预料到的结果。
下一刻,阿鲁塔的目光穿透缝隙,
定格在了远处奔跑而来的莽古鲁达身上。
那一刻,平静的眼眸中仿佛掀起了惊涛骇浪,
平静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慌张与焦虑。
阿鲁塔的声音低沉、虚弱、急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怎么来了?”
不知为何,阿鲁塔面对展示激烈已经保持平静的心绪,
突然有了波动,带着一丝丝害怕。
莽古鲁达停下脚步,
当他看到阿鲁塔身上的伤痕以及血液后,整个人心如刀绞。
他明白了,
他明白了将军先前跟他所说的一切话,他明白了。
死中求活,死的是将军,活得是自己,以及族人。
莽古鲁达无力地跪倒在地,低垂着脑袋,
此刻,他心中无力已经到达顶点,
对于族人生存的无力,对于眼前战事的无力,对于日后的无力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不知道在失去了所倚靠的大人后,他们该怎么办。
阿鲁塔慢慢迈动步子,用手扒开同僚的尸首,挤了出来,
他捂着胸腹,半跪了下来,
怔怔地看着莽古鲁达,再一次发问:
“你怎么来了?”
莽古鲁达抬起头,声音沙哑低沉:
“大人,我带着族人降了。”
莽古鲁达低下脑袋,尽管他觉得这就是大人的意思,
但他却依旧觉得羞愧万分,慢慢将头低下。
听闻此言,阿鲁塔眼中的挣扎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坦然,平静。
恢复了先前那般,似乎就连身上的伤势也不见了。
甚至还露出了一丝欣慰笑容,
“莽古鲁达,现在你是族人们的首领,你做得很好。”
“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格谈未来。”
莽古鲁达抬起脑袋,眼中涌出泪水,
牙关紧咬嘴唇,渗出一丝丝鲜血。
“大人,我们回家吧,不在这里。”
阿鲁塔露出一丝笑容,野兽一般的头发自然垂落,已经浸满鲜血,
“傻孩子,你看这四周,
烽烟四起,战火连绵。
我们天竺人弱小,在这片土地上已经承受了太多苦难。
既无法战胜麓川,也无法战胜明国,又如何回得去呢?”
阿鲁塔眼中露出感慨,声音空洞:
“麓川军中有族人,明国的军中依旧有族人,
族人们为麓川而战,为明国而战,
一直都是旗子,总是无辜伤亡,这不对。
天竺人,不应该这样。”
说到这,阿鲁塔惨白的脸颊上多了一丝红润,精神似乎也好了一些。
见到这一幕,莽古鲁达心中哀伤已经无法抑制,
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莽古鲁达,你知道族人们为什么会成为麓川与明国的仆从兵吗?”
莽古鲁达摇了摇头,身体不停抽泣。
阿鲁塔笑了起来,目光如炬地望向远方,看向大地上茫茫的尸体,
“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为了一块甲、一口粮,就能给人当狗,霍出性命。
为什么会这样,天竺本应该强大无比。
莽古鲁达,别人可以不知道,但你要知道。”
莽古鲁达茫然地抬起头,看向阿鲁塔,眼中有着疑惑。
“大人,我不知道。”
阿鲁塔怔在当场,忽然笑了起来:
“这便是原因。”
“莽古鲁达,军卒知道为什么而战很重要。”
“一块甲、一口粮并不能成为族人们战斗的原因,这个理由无法支撑族群变得强大。”
“所以,天竺人在西南之地,任人宰割。”
说到这,阿鲁塔原本红润的脸庞陡然间变得苍白,身体也开始轻轻颤抖,
他忽然觉得,夜晚的冷风太冷了,
厚重的甲胄都无法阻拦这种寒冷。
他开始剧烈喘息,声音有些急促,他的身子栽倒,
莽古鲁达将他扶住,阿鲁塔倒在莽古鲁达怀中,呼吸急促:
“我们要为族群争取尊严,争取生存,为尊严而战,为生存而战。”
“为族群而战。”
“要让后人记住,天竺人.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我们有勇气,有智慧,有力量去守护家园,
有了共同的信念,族人们就会团结,族群就会就会”
鲜血不停地从口中喷出,
让阿鲁塔原本就粗犷的脸庞变得更加粗犷。
“强大。”
“记住.为族群而战,就算是死,也要为族群而.”
“死。”
第344章 失败总是贯穿人生始终
金齿卫的战事在太阳升起时结束了,
天竺人阿鲁塔也在此时殒命。
战场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死尸以及战事的残存火焰,
敌军在战场上挣扎,慢慢攀爬,希望能离开这片战场。
莽古鲁达跪倒在地,抱着阿鲁塔的尸体,泣不成声,
身体抖动,以此来掩盖抽泣,
他在想大人死前所说的话。
为族群而战
他此刻心中充满了茫然,如何为族群而战?
两万族人在他麾下,每日所吃的粮食都不知要多少,如何维持?
饭尚且吃不饱,又如何能为族群而战?
莽古鲁达心中充满了茫然以及对未来的惶恐,
他想到那可怕的火器战阵,
想到了那从未见过的高头大马,
也想到了那全副武装的黑色甲胄。
这些,都是摆在他面前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虽然降了,但明人真能放过他吗?
莽古鲁达不清楚,也不敢去想。
他现在只想留在这里,多待一会儿,甚至可以说多逃避一会儿。
等他站起身时,迎接他的就是带领族人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