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楚婷的视线透过掀开的帷幕,看到了四处奔走之人,不由得面露诧异。
陆云逸的脸色在进入白水街后就变得有些阴沉,
视线扫了过去,沉声开口:
“白水街鱼龙混杂,大多是一些土人以及外族人的汇聚之地,
官府对这里的混乱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也导致了,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在这里生根发芽,
比如没有经过官府就私自开设的赌坊妓馆,
甚至一些龌龊勾当也在这里进行,如走私之类的事。”
沐楚婷白皙的脸颊变得更白了,一脸的不可思议。
“官府不管吗?”
陆云逸脸色重新回归平静,身体有着轻微摇晃,
“想要掌控规则,先适应规则。
每个城池都有不同的规则,玩好了才有改变余地。
若是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他们会去哪?会消失吗?”
陆云逸自问自答:
“不会消失,会藏得更加隐秘,
如此便不如将其暴露在明面上,也好掌控。”
沐楚婷对于这个答案有些无法接受,瞳孔微微摇晃,
她很快就想到了昆明城也有类似的地方,同样的鱼龙混杂,只是她从未去过。
沐楚婷的视线透过帷幕看向外面,
见到了骨瘦如柴的孩子,见到了在街边乞讨的老人,还有一些挣扎着躺在地上的外族人,
当他们见到高大的马车后,
眼中能明显看到畏惧,
但更多的,还是渴望与渴求。
养济院在白水街最深处,
一路行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味,
似是尸体发臭的味道,又像是饭食坏掉的味道。
看着街道两旁愈发破旧的房屋,以及随着马车深入愈发凄惨的百姓,
沐楚婷嘴角紧抿,白皙的手掌死死攥紧白裙。
当她看到一个没有双腿的老婆婆正在地上奋力爬行后,
她的瞳孔剧烈摇晃,心中如同刀绞。
视线挪动,那老婆婆奋力攀爬的目标,是一块已经长了绿毛的馒头。
沐楚婷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不由得抓紧身旁丈夫的胳膊,愈发用力。
陆云逸将眸子投了过去,恰好见到那长着绿毛的馒头被一个只有独臂的孩子一脚踢走,
空气中弥漫着刺耳的笑声。
馒头不见了,老婆婆失去了攀爬的力气,
原本用力昂起的头重重垂下,
杂乱的头发将她的脑袋尽数笼罩,像是耗尽了力气,没再有动作。
“夫君.”
沐楚婷的声音已经有了些许颤抖,
她无法想象,大明治下,还有如此混乱之地。
而且大理城内不是有养济院吗,就在不远处。
忽然,沐楚婷瞳孔微微收缩,猛地意识到了,
为何夫君进入白水街便脸色凝重,
养济院安排在此等地方,其中是何场景,已经可以想象。
陆云逸脸色平静,静静看着老婆婆在马车窗口内消失,沉声开口:
“养济院乃陛下所令全国各地府县所设,
凡是鳏寡孤独、无亲可依者,所在官府必须将其收入养济院,
若发现有符合收养资格但没有被收养者,官员杖刑六十,
不符合资格但需要官府依时提供物资,
而没有提供或供给数目不对者,判以监守自盗之罪名。”
说着,陆云逸脸色有几分凝重,声音似乎也空洞了一些:
“云南绵延战事将近二十年,能有如今之局面已是颇为不易,
鳏寡孤独,无亲可依者何其多,
每一次战事后就会多出一些,
养济院不过吏员十余,如何能照看得过来?”
“唐朝有悲田院,宋朝有福田院、元朝有济众院,
这些在设立之初都是存了济世救民之心思,
但无一例外,最后都变为了荒废之地,无人问津。
陛下天威还在,如今大明的养济院,还算尚可了.”
沐楚婷也是饱读诗书者,
自然知道这些收养与救济之地没落所为何因,
朝局动荡,周边有打不完的仗,
军卒尚且吃不饱,又如何能顾得上他们?
沐楚婷心绪无比复杂,伸出手想要将小窗的帷幕拉下,
但临到跟前却又将手缩了回来,抿了抿嘴,就那么怔怔看着。
“为何朝廷不管?”
“此等自欺欺人之事,婷儿不能做,
多看一些,也多体恤一番民间疾苦,只是婷儿不知该如何做。
夫君,您能告诉我吗?”
陆云逸神情没有丝毫波澜,淡淡开口:
“平息战事以养政,国富民强方可期。”
“大明新立,精力都放在外敌之上,只有消灭了外敌,才有机会休养生息。
否则一年一小打,三年一大打,
不仅是朝廷受不了,百姓也受不了。”
听到此言,沐楚婷面露思索:
“不能慢慢来吗?”
“不能。”陆云逸斩钉截铁。
“纵观史书,国朝新立之时是最容易做事的时候,
若此时做不成,后继者想要做成,难如登天。
就如夫所讲的孝武皇帝,
高祖没有将匈奴平定,武帝只好耗尽国力与匈奴拼个你死我活,
落了个穷兵黩武的下场。
事实上,此等结果已经是好到不能再好。
大多时,都是无疾而终,或者黯然失败,外敌依在,无法根除。”
说到这,陆云逸发出一声叹息,沉声开口:
“养济院中的日子也不好过,仅仅是能活着罢了,
那些女子有如此遭遇,原本阖家美满现在变成了如此模样,
她们若是不疯还算是好的。
给他们找一个夫婿,也算是好归宿。”
一旁的沐楚婷将脑袋转了过来,怔怔地看着夫君,
眼中的悲伤一点点化为柔和,慢慢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掌。
“夫君,您真是心善。”
“先前婷儿还有些不理解为何夫君执意来此,现在婷儿懂了。”
“婷儿回去后会将此事告诉哥哥与弟弟,让他们军中的军卒尽力而为。”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此举倒是很适合混淆视听,算是意外收获。
不多时,马车摇摇晃晃停在了养济院门口,
马车帘幕被掀开,冯云方的脑袋探了进来,
“大人,到了。”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率先起身走了下去,
当脚踏实地后,他伸出手迎接沐楚婷,
同时打量着四周。
养济院位于白水街最深处,是一片很大的建筑群,
门口的牌坊有些破败萧瑟,
街道两侧都没有什么建筑,倒是显得尤为荒凉。
此刻,养济院门口,站着一位中年吏员,
身穿一身有些破旧的浅蓝色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