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战事中伤亡过半是常有的事,
如今若是能死一千换三万人的大胜,
此战本将定然会将其记录在族谱之中,以让后世子孙瞻仰。”
这.这.
沐晟一时呆愣在原地,
他先前一直在云南境内平叛,对敌的都是土司中人以及外族人,
他们不堪一击,往往大军杀到即可投降,所以损伤向来不多。
加之他对于三人的战事都有所了解,便产生了一个误区,
大胜往往都是死伤小,敌军伤亡大!
经邓志忠这么一点醒,
他好像忽然意识到,真正的战事并不是他想的那般模样。
“在战事未胜利前,要不惜一切代价,不论死伤多少人都不能停。”
邓志忠沉声开口,声音坚定,带着浓浓的肃杀!
沐晟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似懂非懂地发问:
“可可我曾经听,若是大军死伤一成就有可能造成溃败,如今?
还请邓大人解惑,沐某感激不尽!”
说着,沐晟双手合拢,朝着邓志忠躬身一拜。
此举可是将他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扶了起来:
“使不得使不得.”
沐晟直起身后,邓志忠笑着开口:
“沐将军所说没错,损伤一成就有可能造成溃败,
但不适用于现在,只适用于寻常的卫所,不适用于我等精锐卫所。”
沐晟眼中露出疑惑,表示不解。
“一个卫所五千六百人编制皆是军户,
但我大明新立,要开垦荒地、修建水渠、还要修补城池,
这些都是要由卫所来办,
寻常卫所中,一个卫所五千余人,
能有一千人操持战事,用于日常防备已是万幸,
甚至有的卫所不到五百兵,马不过百,他们不用干活,只需要操持军事。
其他人说是兵,但都是民,是匠人、是农户等等
这样一支卫所拉到战场上能打仗吗?
等这不论一千还是五百的兵都死了,
其他人只能干瞪眼,溃败这一结果还是好的。
就如讨伐北元的北征大军,不过十五万人,
其中有一大半是辅兵民夫,用于后勤运输、修理、土工、牲畜饲,
算上沿途调动的民夫那就更多了,何止百万。
若是这么算下去,用于作战的五六万人还不过一成,
这些人要是死了,可不止是溃败了,
整个大明都要伤筋动骨,休养个十年。
草原人的军队要好一些,每次号称大军十数万,
但除却老弱妇孺以及牛羊,战斗人员大概在两成,
只要将这两成击溃,战事自然胜利,
麓川也是一样,思伦法号称兴兵三十万,真正的作战精锐可能还不到三万。”
邓志忠笑了起来:“此番西南战事,能将这一成人马杀了,麓川可就亡国了。”
这么一说,沐晟有些懂了,
他从来没有参与过大兵团厮杀,如今只觉得耳目一新。
“那龙虎卫?”
“龙虎卫乃京畿精锐,一部五千六百人尽数不用干活,
整日研究的就是打仗,就算是我部火头军,也能提刀上马厮杀。
此等军伍,就算是死八成,也不会退。
同样的,沐将军麾下的洪武卫也是如此。”
说着,邓志忠眼中露出一些追忆,声音空洞:
“我记得洪武十九年的时候,
我部奉命跟随怀远侯曹兴去西北平叛,此行四万人,号十万,
但真正用于作战的,只有龙虎卫五千与边军三千。
如今京军所属来到云南有四个卫所以及前军斥候部,
都是此等全数作战人员的军伍,说一些难听的,
若是朝廷不惜代价,将这两万五千人尽数死在云南,麓川灭国近在眼前。”
沐晟面露沉思,算是明白了精锐部队与普通部队的区别,
也能明白父亲与大哥将洪福卫交给自己时的不舍,
原来是自己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深吸了一口气,沐晟露出一丝苦笑,沉声说道:
“多谢邓大人解惑,若不是亲临战事,还无法窥得一二战阵精髓。”
邓志忠沉声开口:
“沐将军,洪福卫在此埋伏,
行的是斩将破敌之举,还请沐将军仔细操持,
若是无法将追击敌军尽数留住,那我龙虎卫之兵才是真的白死了。”
这么一说,沐晟心中陡然生出一些压力,
眼中露出凝重,朝着身后挥了挥,
“将作战计划拿过来。”
很快,沐晟手中出现了洪福卫的作战计划,他将文书递了出去:
“请邓大人查看一二,看看有何疏漏。”
邓志忠也没有客气,接过文书便看了起来,不由得眼神一亮,
作战计划有理有据,条理清晰明确,与刚刚的滞涩完全不同。
邓志忠却没有丝毫意外,只是笑了笑,
此等将门子弟向来都有如此毛病,眼高手低,
对于诸多战法熟记于心,
但对于军伍中的一些基本常识却一窍不通。
只需要稍加弥补,便能将所学所用融会贯通,超越出身寻常的将领很多。
他将文书递了回去,沉声说道:
“沐将军此份作战计划做得极好,
但在外围齐射弓弩之人要减少一些,进场与敌军厮杀之人要增多三成,
真正的战事,都是自刀兵冲杀,在残肢断臂中结束,
只有血腥的场面,才能最大程度削弱敌军战意。”
但很快邓志忠脸色变得古怪,
想到了前军斥候部攻杀金齿卫的战报,
其中火器对敌几乎占据了杀敌人数的两成,并且都是在破敌的关键节点,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
火器在战场上真正地运用,还需要再行摸索,暂时还没有定数。
沐晟若有所思,沉声开口:
“我这就去布置。”
邓志忠用力点了点头:
“还请洪福卫的诸位弟兄做好准备,
若是战事顺利,今夜前军就会发动进攻,从而引诱敌军。”
“好!”
随着时间的推移,夕阳渐渐隐没在地平线下,
天边残留的余晖被夜色吞噬,细雨也终于停歇,
留下空气中湿润的气息和偶尔滴落的雨珠声。
天空依旧被厚重的云层覆盖,显得格外阴沉,连一丝星光的影子都不见。
整个西南山林都被夜色笼罩,模糊遥远,
只有近处的景物在微弱光线中隐约可见。
邓志忠已经来到了距离坪山坳二里处的前军一千人军中,
他的副将关文吉也在身侧,
此刻千余人正在旁若无人地休整,像是前面不知道有敌军一般。
邓志忠与关文吉身上的甲胄已经换成了最为普通的黑甲,
他们二人与军卒们坐在一起,扮普通军卒模样。
围绕着篝火的十余人只有他们二人在说话,
其余人都沉默无声,默默盯着四周,尤其是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