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逸脸色平静:“那就是没检查,走吧,咱们一起南岸检查军械。”
李景隆一愣,陆云逸解释道:
“军伍之道,胜负顷刻逆转,
就如爬山,当你到山巅之时就是将要取胜之时,也是最有可能坠亡之时,
所以要时时警惕,战果未出之前,都要做最坏的打算,还是检查一二吧。”
李景隆脸色凝重,将此言尽数记下来,双手合拢,站起身恭敬一拜:
“云逸,此番教导,景隆拜谢!”
陆云逸连忙上前将其扶了起来:
“明日就要出征,正好去到应天去拜访师公以作告别,
景隆觉得,我该带些什么礼物去?”
“师公?”
李景隆出现了刹那间的错愕,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刘三吾?”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微微叹息,看来此事传播甚广。
“如此局势,去拜访坦坦翁有些不妥吧。”
李景隆有些诧异地看着陆云逸,
在他印象中,云逸心思缜密,不会想不透上一次拜见刘三吾引起的祸端。
陆云逸故作叹息,脸色凝重:
“纵使局势紧张,也应该去拜访一二,终究是吾父恩师。”
李景隆眨了眨眼睛,畅快地笑了起来:
“云逸呀,都传你是重情重义之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这样,我家中有一幅北宋大家的名画,我命人去取来,咱们一起去。”
“此物贵重,如何能轻易取之?”
李景隆笑了笑,坦言道:
“咱们现在同为京军,共赴西南建功立业,是自己人,
你自己去难免引人不满,本公虽然不学无术,但爵位在此,还是有几分威慑,莫要跟我见外。”
如此,陆云逸便不拒绝,坦然一笑:
“那便多谢景隆了。”
李景隆顿时露出笑容:“走,先过河去检查军械。”
应天城一隅,乙字六号工兵器工坊,
这里不仅是工部重地,更是京中工匠心向往之的地方,只因在这里能赚到足够多的银钱。
此刻,正值白夜交班之际,
两伙人汇聚在小院中,使得兵器工坊不大的小院有些气氛凝重。
小院一侧,是一些衣着光鲜、趾高气扬的工匠聚集之地。
他们自恃与上官关系密切,常常在工坊内炫耀从特殊渠道获得的“好处”。
此刻他们依旧聚在一起,大约有十余人,
冷嘲热讽那些默默做工的工匠,言语间充满不屑轻蔑:
“瞧瞧你们,一个个累得跟狗似的,到头来还不是挣那几个辛苦钱?
看看咱们,轻轻松松,三两银子到手。”
领头的张姓工匠,嘴角挂着得意笑容,手中银锭在阳光下闪烁,刺眼至极。
而工坊的另一端,那里的工匠们衣着朴素,人数较多,有大概五六十人,
他们面容上写满了岁月痕迹,显得畏畏缩缩。
每当听到那些嘲讽声,他们只是默默低头不做理会,
身为工匠,手中出产的都是大明精兵所用的军械甲胄,自有几分傲气,和光同尘同流合污之事他们不屑为之。
但还是有一些人眼光闪烁,面露愤怒,
他们有的是新来的工匠,有的是承袭父职的学徒,时常要与他们发生争吵。
在他们前方,有一子不高,有些邋遢的工匠,四十余岁模样,脸上沟壑纵横,带着漆黑,
他视线来回打量,轻轻笑了笑,宽慰道:
“咱前些日子学到一句话,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我自大明立国起就在这乙字六号制造军械,
想要打造出好的军械甲胄,要心怀敬畏,不得有贪欲,
朝廷给的咱们拿,朝廷不给的咱们也不要,
工匠这活虽然脏,但每月朝廷也给咱一两银子,比之京中百姓不知好了多,足够过活,
若是因为贪墨银两使了手段而掉了脑袋,那就有些得不偿失,
你们要管住手,莫要与其同流合污。”
他常常这样教导新来的学徒,声音虽不高,却充满了力量。
“狗屁的话,老子一年就挣你一辈子,就算是砍头也值了!”
在另一侧,有人毫不客气地出言讥讽,声音中充满不屑与嚣张。
那李姓工匠摇了摇头:
“希望你砍头时也这般硬气,那咱老李敬你是条汉子。”
正当争吵将要变得激烈之时,
乙字六号兵器工坊门前,
甲胄碰撞之声响彻不绝,沉重的脚步声错落有致,一队队军卒很快就将衙门包围得严严实实。
此时,那领军将领轻轻一挥手,百余名军卒便手持弓弩长刀冲了进去!
衙门内,散值的钟声响起,
结束一夜劳作的工匠打开大门,从密封的兵器工坊中走出,接受吏员的搜身检查。
他们贪婪地呼吸着清晨空气,同时用力呼气,试图将昨夜吸入的废气尽数吐出。
见他们出来,原本正静坐的两拨工匠也慢慢站起身,
摇晃着走向另一侧通道接受吏员的检查,准备进入工坊做工。
工坊有规定,一经进入,一日不得外出,吃喝拉撒都要在工坊内。
但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带着呼喊声同时响起:
“所有人站定!不得乱动!擅动者杀!”
很快,工匠们回头望去,看到了蜂拥而至的军卒,
他们披坚执锐,手中的弩箭弓弦已然绷紧,锐利的箭头反射着清晨的寒芒,
手中长刀早已出窍,散发着阴森寒气。
让他们不禁将眼睛都眯了起来,浑身紧绷!
刹那之间,在场那些身着体面的工匠脸色为之一白,
很快身体便抖若筛糠,眼里不可抑制的出现恐惧。
“大人,这这这.此外工部重地,尔等是何人?擅闯机密之地!!”
工坊一名主事匆匆行来,脸色为之大变,顿时出声怒吼。
而那领军将领掏出怀中文书打眼一看,没有与他废话:
“李起敖,你的事发了!抓起来!”
刹那间,那名主事脸色惨白,直到军卒将他按在地上,他也不曾反抗,
脸颊的汗水在地上磨蹭,很快便出现了一滩水渍,眼中充斥着绝望。
而就在他被按在地上的同时,
在场不知多少工匠腿脚一软,就这么瘫倒在地.
见到此等情形,那将领冷哼一声,将文书递了出去吩咐道:
“照单抓人!”
“是!”
一个个身着体面的工匠被按倒在地,
那张姓工匠体格壮硕,想要逃跑,却被两支弩箭射穿了小腿,顿时扑倒在地,掀起阵阵灰尘,
怀中的银锭也掉落出去,在泥地中打滚,很快就没有了原先的光泽。
刹那间,饶命之声响彻不绝,
偌大的小院内,很快便涌起了一阵尿骚味。
原本趾高气扬的工匠,此刻就如那被吓破胆子的野狗,在地上来回蜿蜒,试图寻找最后一丝自由。
而在另一侧,那些衣着略显陈旧的工匠们见到这一幕,
眼中也闪过畏惧,不禁后退几步。
但那名李姓领头工匠静静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此刻露出丑态,发出一声叹息: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咱老李在这工坊内二十年,见过不知多少像他们这样的人,
没被抓时趾高气扬,那鼻孔都恨不得捅到天上去,
被抓之后一个个都像那没了毛的鹌鹑连连喊冤。”
那李姓工匠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感慨,回头看向那些面露畏惧的工匠,坦言道:
“咱们工匠,不仅要比手艺,还要比谁活得长,
咱们这是铁饭碗,只要还能动弹,朝廷就会给咱们发一份银两,
想要过得安稳,就莫要动歪心思,每日勤勤恳恳上工才是正道。”
说着,那李姓工匠耸了耸肩:
“若是你们想要搏一搏发家致富,那便不用听咱的,尽管去贪墨。”
“若是肯干的就别愣着了,上工上工,早些干完早些歇息,这年纪大了,腰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