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鹰大人,好酒量!”
“彼此彼此.嗝——”
刘黑鹰一边说,一边打嗝,
坐在一侧的陆云逸眉头紧皱,满脸嫌弃,
“离远点离远点。”
桌上众人哈哈大笑,过了片刻,
陆云逸看向代春风,目光灼灼:
“刘黑鹰说咱们是同窗?”
说到这,代春风面露拘谨,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缓缓说道:
“不敢欺瞒陆将军,卑职的父亲是大宁军户,庆州卫建立后被迁来此处,
但一路遥远,父亲死在了路上,
而卑职那时年轻,又未到年纪,还不能进入卫所,
便整日在庆州厮混,也没有人管。
是在先生的学堂外偷听,才获得了识字机会,
要不然卑职也无法成为百户,说不得要一辈子当普通军卒。”
陆云逸脸上生出一丝迷茫,有些感慨这庆州未免也太小了,
庆州识字之人本就不多,
能书写信件通读文字的人大多在衙门以及军中任职,还有一小部分在城内商行中,
如今遇到,也有几分道理。
“如此说来..咱们算是同窗,倒是缘分。”
陆云逸笑了笑,端起了酒碗,见代春风也端了起来,连忙说道:
“你先莫喝,莫要浪费了这一桌子菜。”
代春风一愣,随即便懂了,
嘿嘿着将酒碗放下,挺直腰杆,轻轻抚了抚胸口,试图将到嗓子眼的酒水都压回去。
陆云逸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引得连连称赞,
他看向代春风,问道:
“丁先智事发被抓,朝廷有无派来新的指挥使?”
代春风摇了摇头,面露苦笑:
“自然是没有的,知州刘大人说等大军返京,
再由五军都督府派遣指挥使,这一来一回可能要到年底,说不得还要到明年。
并且庆州中卫如今完全空缺,以往的军务都由庆州前卫顶上,
好在北元消亡,北边的防务也不用抓得那么紧,
要不然我等连坐在这里吃酒的工夫都没有。”
陆云逸有些恍然地点了点头,
庆州中卫是丁先智的嫡系兵马,参与旧粮换新粮的人,
他们被安排在先锋军,征讨完北元与哈剌章之后全军覆没,也算是得了个体面。
其部军卒是否补充,还需要新任指挥使与五军都督府裁定,如今依旧空缺。
陆云逸笑了笑,伸出手拍了拍代春风的肩膀:
“军中能者多劳,如今不需要防备北元,倒是也轻松许多。”
代春风笑着点了点头:
“那倒是,只不过”
代春风脸上露出一些犹豫,看了看身旁弟兄,又看了看刘黑鹰与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今日卑职前来相见,是有一事相求,不知将军能否通融一二。”
陆云逸面色不变,眼中闪过精光:
“你也事发了?”
此话让在场气氛忽然变得有一丝凝重,
代春风先是一惊,而后眼中闪现出一丝慌张,连忙摆手:
“不敢不敢,大人误会了,我等弟兄向来勤勤恳恳,怎么敢去做那些杀头之事。”
“哦?那你们有何事?”
陆云逸将手压了压,将指头比在嘴尖做了一个虚的手势,示意他们小一点声。
代春风手忙脚乱,连忙压低声音,脸上露出一些尴尬,支支吾吾开口:
“大人.我等我等弟兄们也想跟随将军外出打仗,还请将军收留!”
“北征之时你们没去?”陆云逸明知故问。
代春风旋即苦笑,表情黯淡,重重叹了口气:
“大人有所不知,原定是由庆州前卫跟随大军北征,
但不知为何后来又变成了庆州中卫,
让我等建功立业之心白白落空,求助无门
如今将军得胜而归,莫说是卑职,
整个庆州前卫的弟兄们都暗暗叹气,错过了杀敌立功之机。”
对于代春风的心思,陆云逸早就有些猜测,
大明新立,上阵杀敌就是最好的翻身之机,
不需要多,只需要有那么一两个斩获,
那便此生无忧,福泽后人。
不知多少人想要拼了命地上前线一搏,
但上阵拼命这等好事不是谁都有机会,
就如张玉,自身战阵指挥出神入化,
可却一直在军中运送粮草,根本没有上战场的机会。
如今大明地多人少,百姓珍贵,许多军卒就是想要去送死搏一个抚恤,都要排队。
眼前这代春风有如此诉求,也是理所应当。
陆云逸沉吟片刻轻声道:
“你是庆州前卫百户,每年的奉银也有不少,吃喝应当足够,为何偏要去战场?
打仗可远远没有在卫所中轻松。”
代春风长出了一口气,表情郑重,眸子中精光闪闪:
“将军,大丈夫在世,当建功立业,著鞭在先。
今若不取,为他人所取,悔之晚矣。
卑职是百户,日子尚且过得去,
但卑职的儿子却是军卒,整日开垦土地,面朝黄土背朝天,与农夫无异。
卑职想让子女过上好日子,只得上阵杀敌,
要么赚取一些银钱,置办田产,以做养家糊口。
要么卑职拼了命,努力谋求一个世袭百户,也好让子女的日子不那么难堪。”
说着,代春风猛地站了起来,表情凝重,用力躬身一拜:
“还望大人成全!”
其身旁几人亦是如此,同样齐声大喝:
“还望大人成全!”
陆云逸与刘黑鹰对视一眼,面露询问。
刘黑鹰想了想,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道:
“云儿哥,明日调查一二。”
至此,陆云逸才轻轻点了点头,继而看向代春风,将手向下压了压:
“既然有上阵杀敌之心,那明日便调任庆州后卫吧,
至于能不能上阵杀敌,要等待机会,
边疆战事打完,朝廷对本将如何安置,本将也不知晓。”
此话一出,代春风等人喜极而泣,连连躬身,心绪复杂无法言说,
“多谢将军,卑职定不让将军失望!”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继续喝酒吃菜。
时间流逝,军寨内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地上已经躺了好些军卒,
但大多军卒还在奋力厮杀,不肯放下怀中酒坛,
陆云逸没有出言阻止,就这么让军卒放肆吃喝。
他自己则与刘黑鹰各个桌子走了一圈后便回到军帐。
进入其中,陆云逸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只觉得行动困难,
刘黑鹰也是如此,行动缓慢,一点点挪到椅子上坐下,长舒了一口气,晕乎乎地说道:
“云儿哥这差事太难办了,我肚子要爆了。”
陆云逸也有些感慨:
“行军打仗要么滴酒不沾,要么千杯不醉,可不能卡在当间不上不下,
咱们酒量在庆州后卫打遍天下无敌手,但奈何敌手太多,我等应接不暇。”
“云儿哥,你一喝醉就说胡话,文绉绉,跟先生一样。”
刘黑鹰撇了撇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他猛然想到了什么,一点点挪动身体,最后站了起来,
从一侧柜子中掏出了木箱,嘿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