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因为他自己的昏头之举,军卒们就不会被那些北元残余所威胁,也不会轻易投降。
阿扎失礼此刻坐在上首,心乱如麻,思绪纷飞,
脑海中不停回想这一个月以来的遭遇,眼神愈发黯淡。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了阵阵惊呼,隐隐有敲锣打鼓之声涌了进来.
对于这一幕,阿扎失礼早已熟悉无比,
果不其然,很快响起了北元残余炫耀般的吆喝以及各种污言秽语
“辽王,你的帮手不过如此,已经被我们打退了两次进攻,损伤将近两千人。”
“里面的人听着,惠宁王和朵颜元帅府与你们的辽王一个德行,
让青壮去白白送死,自己的军卒则躲在后面苟且偷生!
若是还有一些骨气,干脆就反了,辽王不珍惜你们,我们北元不会!”
“北元?”
阿扎失礼死寂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动容,嘴角微微扯动,流露出一丝嘲讽。
在第一次正面交锋之后,
他就已经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北元残余,而是南方明人。
只有明人才有如此坚硬的甲胄长刀,才有如此凶悍战力。
但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他被团团包裹在营寨中,只能寄希望惠宁王与朵颜元帅将他们击溃,
想到这儿,阿扎失礼脸上闪过一丝黯淡,
此战不论谁赢,辽王郡都将易主,
他再也没有实力把持住那兀河畔的肥美草场,也无法留存黄金家族最后的荣耀。
前军斥候部营寨,中军大帐。
武福六与张玉汇聚在桌前,看着战后军报以及作战地图,这是由军中文书所记录,
对照着一侧早已准备好的沙盘,能最大程度地还原真实战场,查缺补漏,更好地准备新战事。
此刻,战事复盘已经初步结束,
二人找出了其中战术布置的一些疏漏,并加以记录,会在第三次战事中尝试改进。
听着外面的喧闹声以及喊叫声,
武福六缓缓直起腰,走到军帐入口,叉着腰看向远方叹息道:
“这辽王还真沉得住气,若不是要施行围点打援,早就一把火将其烧了。”
辽王寨不是城池,没有高耸的城墙以及砖石庇护,
只需要从四周齐射火箭,就能将其烧毁得一干二净,
再配合军卒围堵,辽王寨内将近五千人只需要一个上午就能将其灰飞烟灭。
围困五日,前军斥候部一直没有动手,使得军卒们焦急难耐。
这在他们看来,就是已经到嘴里的肉,却迟迟不能下咽。
站在地图前的张玉笑了笑,同样有些感慨:
“陆将军所给的方略恰到好处,
既让辽王心存希望,又让惠宁王与朵颜元帅虎视眈眈,
若是由张某来操持,说不得要一个一个打过去,费时费力,哪来如今这般简单。”
正说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营寨左侧传来,
站在军寨入口的武福六循声望去,眼睛睁大,呼吸急促,脸上随即绽放笑容!
来人十分眼熟,相貌年轻,体态修长,
纵使在战马上来回颠簸,但脸上也露着富贵之气,是许久未见的郭铨!
见武福六如此表情,张玉也一脸疑惑的走了上来,
见到郭铨后,先是一愣,随即也露出笑容。
郭铨很快冲到了中军大战之前,轻轻一翻身跃下马背,朝着二人微微拱手:
“武大人,张大人!”
“郭铨,你怎么来了?是有大人的军令吗?”武福六就迫不及待地发问。
郭铨一脸神秘,从马袋中掏出了一本蓝色小册子,还有一封军报递了过去:
“大人已经率领我等来到朵颜元帅营寨后方,
这是陆大人与黑鹰大人对今日战事的梳理,还有惠宁王以及朵颜元帅所部详情。”
“什么?”
武福六面露震惊,迫不及待地接过小册子,马上翻看,
一侧的张玉也连忙凑过脑袋,当看清上面的勾勾画画后,他们才相信了郭铨的话。
这上面所记载的都是上午战事的排兵布阵以及捉对厮杀,还有一些他们未发现的疏漏。
“快进来”
武福六连忙招呼着郭铨进入军帐,同时对四周闻讯而来的军卒摆了摆手:
“该干嘛就去干嘛,别乱说!”
原本正在靠近的军卒停下脚步,一脸恍然,一副‘我懂’的表情!
一刻钟后,郭铨已经将辽东发生之事简略告诉武福六,并且传达了陆云逸对战事的后续布置,
听得武福六与张玉连连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同时还有着几分忌惮。
没想到朵颜元帅不同于以往遇到的草原人那般莽撞,
居然在右侧军寨中布置下陷阱,幸好他们没有贸然攻击的打算。
不过情报来得及时,
二人已经在转瞬间盘算如何利用这处陷阱来吸引二王的青壮军卒。
张玉眼眸闪烁,果断开口:
“大人,属下觉得应当将第三次进攻的时间提前,
并且将战场的重心由原本的中左侧变为中右侧,
营造我等打算在其立足未稳之时一举攻破营寨的错觉。”
武福六脸色也凝重起来,原本第三次进攻是在明日清晨,
那时天气不热,军卒作战也不似在白日那般辛苦,但现在,计划必然要有所变动。
他想了想,沉声说道:
“我们可以将进攻的时辰选在太阳落山前一个时辰,
这样太阳落山后,我们就有正当的理由撤兵,从而不被朵颜元帅察觉到端倪。
营寨内有陷阱的事咱们装作不知道的时间越久,战事越是顺利。
甚至在第四次进攻时,
我们可以安排军卒在营寨内产生混乱,让其误以为是辽王在挣扎。”
张玉的眼睛亮了,起来连连点头:
“不错,他们没有千里镜,看不到营寨内的具体情况,足以以假乱真。”
二人都没有考虑战场上的厮杀胜负,因为只有胜利这一结果。
就算没有千里镜与喇叭,军卒们依旧可以凭借悍勇战而胜之,
更何况如今战场全貌以及传递信息都要远胜草原人。
二人你来我往,接连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不到一刻钟,便已将具体的方略定下.
这让郭铨不免瞪大眼睛,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些荒唐,战事为何突然变得简单起来?
军略定下,友军又提前到达战场,
武福六的心情尤为舒畅,他长吁了一口气看向郭铨,笑着说道:
“这副表情作甚?”
郭铨眨动眼睛:“两位大人好生谋划,三言两语就将朵颜元帅与惠宁王置于死地。”
武福六与张玉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武福六走到一侧,拿过早就准备好的军报与作战计划,而后递给郭铨:
“好了,拿上这些东西,快些回去复命吧,莫要让大人等着急了,我们也要去安排军卒了。”
“是!!”
郭铨面容一肃,快步退出军帐,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去。
待他离去之后,武福六与张玉脸色凝重,快步走出营帐,
开始召集军卒,布置下午的作战计划以及军卒轮换。
虽然在军卒在战场上打得轻松无比,
但该有的布置以及安排一样也不能少,
只有这些基本之物都准备完全之后,战事才会顺利,先后顺序因果关系绝不能乱。
午时后的八月,阳光炽热如火,将大地烤得滚烫。
就在炎热之中,苍凉的号角声骤然响起,穿透了沉闷空气,回荡在辽王寨与营寨的每一个角落。
这声号角似乎唤醒了刚刚陷入沉寂的营寨,
刚刚结束上午战斗的军卒们刚刚脱下部分甲胄,
下方的衣襟已经被汗水浸湿,紧贴着身体,露出肉色,脸上手脚上都带着一些灰尘,显得狼狈不堪。
但当号角声响起后,他们眼神一凝,不作犹豫,将刚刚脱下的甲胄又重新穿了起来!
号角声三长一短,是换防的号角,
虽然不知为何如此仓促,但军令就是军令,一刻也不得犹豫!
原本处在各处防御工事以及在营寨内巡营的军卒们也匆匆动了起来,
箭塔上的军卒见身上还有些狼狈的同僚快速赶来,连忙爬下箭塔,
交错之间没有言语,只是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身体,
其中意思不必言说,是希望在下一次轮换之时,还能见到对方,这是独属于军卒之间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