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然啊。”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瞥了他一眼,见他还是如此呆愣模样,便解释道:
“庆州卫所拿旧粮换新粮一事,若是没有辽东的人予以配合,那么多粮食怎么送给纳哈出?”
直到此时,刘黑鹰脑海中才闪出几分明悟,
为什么此行出兵庆州要封锁,大军也要隐藏消息,原来是怕内外勾结?
“处在东北之地的三股势力在北元覆灭之后已经掀不起任何风浪,
只要我们携大胜之势到来,他们定然无法抵挡,
但其中损伤多少,事情办得漂不漂亮,却要慎之又慎。”
说到这,陆云逸笑了笑:
“那些都是咱们的兵,不至于让其去一个一个送死,
在敌人眼皮子打仗,固然能胜,但损失太大。
如今将自己藏起来是最好的办法,
逼迫东北三王来降,朝廷面子上也好看,
还能将此行功劳归拢到北征大军之中,一举三得。”
“云儿哥,将领考虑的事情太多了,还不如做一个军卒,只管冲杀。”
刘黑鹰还是喜欢在庆州卫所之时,可以肆无忌惮地砍人,只求争功。
而不是如现在这般云里雾里,莫名其妙就杀敌立功,打赢胜仗。
“事情也不难,军事上的争斗是政治的延伸,
很多时候战场上的失败不是军卒不勇,而是政事上的失败,
若是咱俩是两个莽夫,想不明白其中关键,带着五千兵马一头扎进这辽东之地,
不仅要面对北方的敌人,还要面对身后的敌人,仗就算打的赢也徒增损伤。”
听到此言,刘黑鹰眼里放光,连连点头!!!
咱们两个有勇有谋!
“地图拿过来。”陆云逸笑了笑,指了指军帐入口。
刘黑鹰点了点头,快步走到军帐入口,将帷幕绑紧,
而后从柜子的最下层拿出地图,铺陈在桌面之上。
陆云逸看向地图,手中拿着红笔轻轻在那兀江上画了一个圈,而后向上方的朵颜山蔓延,轻声道:
“我们的人在那兀江附近,已经逼近了辽王的核心腹地,定然会引起辽王的大举反扑,
与其相邻的惠宁王海撒男答溪,朵颜府元帅脱鲁忽察儿都会出手援助,
因为辽王阿扎失里所在之地乃东北三王的门户所在,
若是此地被我等占据,
他们就再也无法获得辽东的军资以及来自朝鲜的商贸,这里是重中之重,
若是此战不将辽王阿扎失礼重创,
一旦他们再行与辽东勾结,定然会再次反叛。
所以此战招降辽王等人并不是最终目的,
而是我们要掌控整个那兀河,防止他们再行反叛,
更有甚者,可以将辽王郡纳入辽东之地统辖,
如此与庆州一东一西相互守望,就堵住了惠宁王与朵颜将军府,以及北山女真。”
说到这,陆云发出了一声叹息,
朵颜三卫在北元覆灭之后的确主动归降,
但等到洪武朝后期,朝廷将视线停留在内政之上,
对于辽东边镇的控制疏忽,朵颜三卫便再次反叛,
直到永乐时期才彻底恢复,成为兀良哈三卫。
其中过程陆云逸不知,但既然他来执行这劝降辽王等人的军务,
就要力争做到不留后患,否则若是日后朵颜三卫反叛,说不得有人会找他麻烦。
想了想,陆云逸沉声说道:
“派人去告诉武福六与张玉,仗不用打得那么着急,
要稳扎稳打,力争毁其田产,焚其房屋,废其工坊,
战阵厮杀之中不求一往无前的大胜,而是以杀伤敌方青壮为目的,
若是时局困难,也不要一味强撑,
该走就走,再谋机会,做到敌进我退,敌退我打。”
陆云逸一边说,刘黑鹰一边写,很快一封军报便已完成。
陆云逸仔细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补充后便点了点头,吩咐道:
“命人最快速度送到他们手中。”
“是!”刘黑鹰眼神一凝,手拿信件冲了出去,
不多时他又匆匆返回:“云儿哥,已经安排好了,那咱们做什么?”
咱们?
陆云逸脸色阴沉,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冷声吩咐:
“除却必要护卫,将军卒都散出去,
牢牢堵住辽东通往辽王郡的一切道路,
尤其是可以行走板车驴车马车的山间小道。
辽王的使者此番前来可能不仅是请求军事援助,可能还会求购一些军资。
咱们只要在这里牢牢堵住通道,不让辽王有军资补充,
那武福六一边抢,辽王所部一边用,看他们还能支撑多久。”
看到陆云逸眼中的寒芒,刘黑鹰不禁打了个哆嗦,
此等做法乃犁庭扫穴亡国灭种之法,要将那些人活生生耗死。
刘黑鹰眼中闪过明悟,已经知道了此战的重点,朗声道:
“云儿哥,我亲自带人去守着。”
陆云逸笑了笑:“若是旁人我还不放心,另外命王申尽快将三万卫北方的地图做出来,有了地图我等也好提早布置。”
刘黑鹰点了点头,虽然三万卫也有地图,
但军事所用的地图与寻常地图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至少地势高低要进行标注,山林树木水洼都要进行大军能否通过驻扎的评定,总之十分麻烦。
“云儿哥,那我去了。”
陆云逸点了点头:
“去吧,我的事也做完了,剩下的就看你们的了。”
“放心吧云儿哥,我一定将商路隔断!”
“去吧去吧。”
看着刘黑鹰离去的背影,陆云逸松了口气,将桌上的地图收了起来,还未等他收拾完,
便听到了外面匆匆忙忙的脚步声,盔甲碰撞之声响彻不觉,紧接着便是战马策动之声,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剧烈的马蹄声响起,前军斥候部的千余名军卒便走了大半。
听到这里动静的三万卫指挥使许成匆匆赶来,
看着战马策动掀起的烟尘,以及其中那一个个全甲军卒,
他的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三万卫就住在铁矿之上,仅有的千余名军卒尚且没有配备全甲,
但眼前这些运送军械的军卒却都穿着全甲,这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左思右想,许成还是觉得要去问一问,至少也要明白这些军卒出去做什么。
许成匆匆而行,很快便来到了陆云逸所在军帐,
门前值守的是满脸青涩稚嫩的徐增寿与郭铨,
二人身份金贵,
陆云逸就算是想让他们到重重包围之中,武福六也不会同意,
寻常军卒干的就是卖命活计,对于死早就有了准备,
可若是这两人在战场上,死不死还是小事,
会让武福六的一些决策受到影响,从而变得不敢冒险,
所以只能留他们来充当守卫。
“站住,干什么!”
手中长刀一横,满脸不客气,
没有到战场杀敌,让他觉得这几日所受操练之苦都白受了,心情很是烦闷。
许成被拦在门口,脸色一僵,不由感叹郭铨的胆气,年纪轻轻却无所畏惧。
无名小卒也敢拦卫所指挥使。
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中郁气,许成挤出一丝微笑:
“我想要见陆将军,有要事相商。”
“等着。”
郭铨冷脸道了一句,
但许成明显见到这个年轻人在转过头后脸色就变得平缓,还带上了笑容。
这不免让许成觉得,北征大军中的年轻人怎么如此傲气?
很快,郭铨走了出来,将帘幕拉开,冷冷道了句“进去吧”便不再去看他。
许成眼中已经带上了一丝怒意,
他无论如何也是朝廷的正三品武职,
来到这三万卫已经够受气,还要被这年轻军卒冷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