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着交战过的血腥与肃杀,
地上还倒着密密麻麻的尸体,想来是第一波接敌的草原人。
但此刻,这里除了天幕笼罩的黑暗,四处无人。
见到这一幕,陆云逸眼中闪过庆幸,稍稍松了口气
两万骑兵的排兵布阵是蓝玉所为,可以说是天罗地网,
就算是战事结束,也会有军卒来回巡逻。
但陆云逸拿到作战方略后,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有几个疏漏,
军卒巡逻间看似交叉有序,但在特定的时间会形成特定的空当,能让人离开的空当。
若不是陆云逸精通斥候之道,定然无法发现。
到达这里后,三人躲进了一处将要倒塌的帐篷内,
外面的板车倔强的燃着火光,
陆云逸手拿长刀,静静地注视着乌萨尔汗:
“快写吧,将你知道的名字都写下来,之后你们便可以从这里离开。”
乌萨尔汗此刻与天宝奴察觉到周围静悄悄的,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他们将眸子投向眼前这黑衣人,心中愈发忌惮
到达这里后,乌萨尔汗紧张的心绪放松了一些,
半靠在帐篷上,用略带审视的眼神打量着陆云逸,发出一声轻笑:
“你是明国的锦衣卫吧。”
陆云逸默不作声,慢慢举起长刀,对准了在一侧的天宝奴。
乌萨尔汗又笑了起来,大概是有些疲惫,
他竟慢慢蹲了下来,最后坐在地上。
“不对,你不是锦衣卫。
如果你是明国的锦衣卫,你就不会让我们走。
那你相救与本汗,是谁的命令,能说来听听吗?”
陆云逸莫不做甚,手中长刀挥砍而下,重重斩在天宝奴的外侧胳膊上!
鲜血喷溅
天宝奴怔怔的看着胳膊,短暂的麻木没有让他感觉到疼痛,只是让他感到害怕!
“不不要杀我。”
他慌乱、恐惧、害怕,他拿起麻布快速包扎,将耷拉下来的血肉重新黏合回去,
一边做,还一脸恐惧的看着眼前的神秘人。
“天宝奴,你是北元台吉,看看你如此的模样,哪有一点台吉的勇猛,
日后若你孤身一人,该如何面对危难?”
一侧的乌萨尔汗忽然变得暴戾,发出了野兽低吟。
看着天宝奴畏惧的模样,乌萨尔汗像是泄去了浑身力气,
从怀中拿出纸笔,就这么在地上写了起来,
一边写,他还一边说:
“你们明国的大臣,总是喜欢做这些小家子气的乱敌之举,
不让我死,是想让我草原陷入动乱吧。”
乌萨尔汗看着身前的纸张,嘴角出现一丝自嘲:
“有了这份名单,你们明国就吏治清明了,
而我们草原..则会再次四分五裂,
此消彼长,我草原就再不是明国的对手,
算计是好算计,但未尝能合了老皇帝的心意啊。”
陆云逸眉头紧皱,忽的察觉到心中一丝不安,冷声道:
“何出此言。”
乌萨尔汗一边写,一边自语:
“你们啊,就如我这两个儿子一般,总是揣度君王心意,擅自行事,美曰其名迎合上意。”
乌萨尔汗轻轻抬起头,面露不屑:
“可你们哪知道君王心中所想?”
陆云逸眉头愈发紧皱,视线停在乌萨尔汗身上,久久不语。
乌萨尔汗叹了口气,面露感慨:
“《韩非子》曾言,君臣一日,上下百战,
说的是君王既要面对疆域外的敌人,也要面对朝堂内的敌人,
所谓王者之风,胜不骄,败不馁,行事皆需光明磊落,就是如此。”
“明国作为胜者,本应有气吞万里如虎的气魄,
却被你们这些人搞的处处透露着小气,
为君者,只想堂堂正正的赢,不会想这些鬼蜮伎俩。”
乌萨尔汗最后一笔落下,长叹了一口气,
就那么将文书丢在身前,自己则靠在帐篷之上,眼神空洞,浑身透露着破败死寂。
陆云逸压下心中震惊,快步走上前,将那封纸张拿了起来,
只是轻轻扫过一眼,
他的瞳孔便骤然收缩,连忙将纸张折叠,收了起来。
“不敢看?”乌萨尔汗面露嘲讽,
“不敢看就对了,这纸文书对你来说是祸事,
念在你救本汗一命的份上,本汗提醒你一句,
今日之事对你是祸非福,若你将其当做邀功之举,必死无疑。”
“一派胡言。”
陆云逸冷冷开口,表情冷峻,
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眼中闪过诸多明悟。
作为熟读史书者,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在对待外敌上,从来都是堂堂正正,以力破法。
一些阴险招式,反而会有损气魄。
至于今上,亦是如此。
“呵呵,想明白了?”
见陆云逸如此表情,乌萨尔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他单手撑地,挣扎着站起身,
察觉到身体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之后,他摇头苦笑,
一点点挪动步子,来到天宝奴身侧。
天宝奴此刻脸色惨白,嘴唇因为失血而变得白皙干裂,眼中带着惊魂未定。
见他如此模样,乌萨尔汗将手深入怀中,
掏出了象征着元朝正统的大印,塞到了天宝奴怀中。
“此物你拿着。”
天宝奴瞳孔微微瞪大,眼中流露出渴望,这是他成为台吉后最渴望之物。
“可汗?”
乌萨尔汗没有说话,轻轻拍了拍天宝奴紧紧护住大印的手,手拄长刀,颤抖着站了起来,面露坦然,
看向站在一侧,眼露复杂的神秘人,眼眉跳动几分:
“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像你这样的人,应当身居高位。”
空洞的声音在帐篷内回荡,带着释然,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陆云逸眉头紧皱,一脸凝重的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些不可置信。
见陆云逸不说话,他又开口了:
“你不阻我?”
陆云逸依旧没有说话,就那么站在那里,
心中复杂无以言说,他甚至不知该说什么。
“大印在天宝奴身上,如何做你知道,那份名册用来保他的命。”乌萨尔汗指了指一侧的天宝奴。
营帐内的气氛古怪至极,乌萨尔汗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而那神秘人却莫不做声,
恢复了一些神志的天宝奴怔怔的看着这一切。
当他看到支撑着乌萨尔汗身体的长刀慢慢离地,
天宝奴猛地醒悟过来,瞳孔剧烈放大,脸上露出惊骇!
“可汗!”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但胸口以及手臂的剧痛让他身体一软。
夜幕深沉,草原上的风似乎也带上了几分哀愁,
轻轻拂过军帐的布幔,发出低沉的呜咽。
军帐之内,烛火摇曳,将一切笼罩在昏黄沉重的光影之中,
站立的身影在火焰燃烧中拉长,残破染血的甲胄映衬着血光。
乌萨尔汗举起染血长刀,刀尖直指苍穹,仿佛要刺破透进来的点点黑暗。
“愿我的血,化作草原上的雨露,滋润这片土地;
愿我的魂,化作草原上的风,永远守护着族人。”
乌萨尔汗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在心中默念,声音虽轻,却充满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