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保奴眼神一凝,勃然大怒,将放于一侧的宋代茶盏径直摔得粉碎!
“人!!死了那么多人!我怎么交代!!
你去之时与我说过什么,只是给天宝奴一个教训,千人足矣,
现在呢?天宝奴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人,
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其中端倪吧,要我怎么解释!!”
此刻,就连站在一侧的幕僚老者也惴惴不安,眼神惊疑不定,
他也不知该劝说二殿下息怒,还是严惩阿日斯楞,
索性.不说话。
陆云逸缓缓直起腰,面容平静,淡淡开口:
“二殿下,一个教训不够,您与天宝奴台吉.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那你怎么不把天宝奴一并杀了,留他作甚??
阿日斯楞,这里是王庭,不是乃蛮,你不要如此放肆!!”
地保奴怒不可遏,发出大骂!
却没承想,陆云逸轻轻一笑,满不在乎地开口:
“我曾经想过,若是在绞杀之中碰到了天宝奴该如何是好,
我拿不定主意,所以我问了鄂尔泰,
他是个仁慈的孩子,
他告诉我,为了让更多族人吃饱穿暖,
天宝奴可以死,甚至他还打算亲自动手,
就是为了让我能留得有用之身,帮助二殿下复兴王庭。”
地保奴眉头紧皱,眼神摇晃,就连一侧的幕僚老者也一脸不可思议。
在他们的记忆中,鄂尔泰与他的母亲是他们见过最仁慈的草原人,受人尊敬。
但如今.
陆云逸继续说道:
“鄂尔泰说,只要王庭能够复兴,死上一些人无妨,
甚至他已经想好了,杀了天宝奴之后,就会将自己五花大绑,让我带他回王庭,
面对可汗与王妃,他会承认是自发而为。
但可惜,天宝奴台吉与以往那般,
甚至不愿意多走那么几里路,就那么在原定地点等了八个时辰。”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若他如鄂尔泰那般勤奋,愿意与部下一同搜寻,那昨日便是天宝奴台吉的死期。”
军帐内的烛火悄然闪烁,就连外边的阳光似乎也暗淡了片刻,一股冰冷肃杀开始弥漫。
他笃定的样子,让地保奴觉得..
阿日斯楞不是在说谎话。
“你放肆!!!阿日斯楞,你目无尊长!!”地保奴没来由地感受到一阵惶恐,
因为乌萨尔汗喜欢读史书,地保奴为了投其所好,也读了许多史书!
他此刻感觉自己就像是那宋太祖赵匡胤,
部下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让他穿上太子的袍子。
还诚恳地说了一句,殿下,天气冷,这是为您好。
陆云逸对于地保奴的愤怒浑然无惧,淡淡开口:
“阿日斯楞夺兄长大印,带部族勇士远遁千里,早就目无尊长,
今日阿日斯楞所做之事,为己,也为了殿下,
如今天下大势顷刻皆变,
明国来势汹汹,也速迭尔带着瓦剌虎视眈眈,
鞑靼摇摆不定,王庭已经危在旦夕了,
若此时不变,为之晚矣。”
地保奴愤怒的脸色一点点收敛,取而代之的是阴沉,他就坐在那里,默不作声。
但陆云逸却没有停止,依旧朗声开口:
“殿下熟读史书,敢问何为天下大势?”
地保奴冷声开口:“南升北降。”
陆云逸听后猛地低下头,眼神中闪过咧咧杀意,几乎无法阻挡,让这军帐内的气氛陡然凝固!
地保奴没来由地心中一悸,茫然无措地看向四周,不知这惶恐从何而来。
陆云逸面容阴寒,没有抬头,而是淡淡开口:
“何为‘势’,人往高处水,水往低处流,便是势。
明国冉冉升起,大元惨淡落幕,这同样是‘势’,
明国得人心,顺势而为事半功倍,战场之上节节胜利。
大元失人心,逆势而行事倍功半,抵抗之心日渐消退。
而如今,二十年过去了,
明国依旧处在顺势,只要一切照常发展,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就能将我草原逼在角落,
甚至不需要大动干戈,只需要对王庭多加安抚,让我王庭不走上鱼死网破之路,
天下大势自然会将明国推向潮头,当浪潮落下之时,就是我王庭覆灭之日。”
“说这些有何用?”地保奴冷声开口。
陆云逸面容平静,缓缓抬头:
“我王庭处在逆势,敢问殿下如何破势?”
地保奴眼神一点点平静,缓缓摇头:
“不知,阿日斯楞,你请说来。”
“王庭逆势而为,事倍功半,
但也不能因为如此,便不去做,反而要做得更多,做得更激烈。
因为和平是弱者的陷阱,
明国顺势而为,日日变强,
而我王庭在逆势之下,又如何能赶得上明国?
这个差距总有一日会大到天翻地覆,
到那时明国轻轻一抬手,就能将我王庭按死在草原上。”
陆云逸的眸子猛然凌厉,声音铿锵有力:
“所以王庭不仅要动,还要大动,
要地龙翻身,要天翻地覆,要铆足了劲折腾,如此才有一丝丝机会扭转逆势。
王庭是弱者,弱者若不奋起反抗,这一丝机会也不会存在。
二殿下想要等,等练兵,等实力强大,一切水到渠成。
可..王庭想要复兴的真正敌人,不是天宝奴台吉,
而是那千里之外的明国。
二殿下若以五年之期掌控军权,取代台吉之位,
但您是否想过
五年之后的明国是什么样子?
明国北征,在先前天下大势积蓄尚少之时,
还需缓和,北征要间隔数年休养生息。
那时的明国想要压制我等草原,需要用出三分乃至四分的力气。”
陆云逸忽然笑了起来,带着几分凄凉:
“自洪武二十年纳哈出兵败,可以看出明国气势已成,
只需要拿出一成乃至半成的力量,就能压制辽东二十万兵,
敢问殿下,五年之后呢?
那时的明国就算是一年一征,阿日斯楞都毫不意外,
可汗可以给二殿下机会,天宝奴台吉废拉不堪,也会给殿下机会,
阿日斯楞相信,不用五年,三年殿下就足以掌控军权。
但.明国不会给王庭机会,
莫说是三年,只需一年,王庭与明国之间的差距便是天壤之别,
还请殿下莫要忘了,明国在去年夺得了辽东之地,
那里的露天矿石有多少,不必阿日斯楞多言,
原本王庭还能通过纳哈出获得足够的矿石,
但如今呢?那些矿石都去到了明国怀中,
此消彼长殿下,您的时间不多了。”
军帐内一点点变得安静,辽东的矿石,
如今是王庭人人避而不谈的命脉,
有了矿石才能打造军械甲胄,军卒们才能上阵厮杀。
而如今明国将辽东之地收入瓮中,两侧的天平彻底倾斜。
地保奴的眼睛一点点变得深邃,但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彷徨无助。
内心一直隐藏回避的担忧,如今就这么被肆无忌惮地说了出来,
就如那刚刚愈合的伤口被毫不留情地揭开结痂。
地保奴一时间心乱如麻,已经没有心思去计较军卒被杀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