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怀恩之前不仅私通外朝,还和后宫串谋?!”
汪直低头,并不正面回答:“微臣只是如实禀报。”
怀恩私通外朝,串谋后宫之事,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那这些都是前朝发生的事情了,不代表怀恩现在也敢如此。
但往大了说,怀恩在前朝时就敢私通外朝,那现在呢?
是不是也在朱祐樘不知道的地方,偷偷和前朝的文官联系?
后宫太监私通前朝文官,那可是皇帝大忌,哪怕是立即处死,也毫不为过。
更何况,怀恩不仅私通文官,还和后宫的皇太后和皇后,往来密切。
同时接触后宫和前朝,他怀恩到底想做什么?!
难怪同样都是从小护着他的太监,张敏被逼得吞金自尽了,但怀恩却毫发无伤。
难怪都是为皇帝办事的宦官,汪直被诋毁得遗臭万年,而史书中对怀恩的评价还都不错。
说得通了!
一切都说得通了!
和文官私下交好的宦官,哪个不被夸赞?
但朱祐樘实在不愿相信,从小陪着他,护着他的怀恩,会背叛他!
成化二十一年,怀恩私通外朝,串谋后宫,到底是为了什么?!
朱祐樘猛地一拍桌案,起身走向弘德殿外,声音低沉:“叫怀恩来见朕!”
“是,陛下!”
汪直连忙起身,紧紧跟上朱祐樘。
……
东厂衙门。
怀恩正坐在躺椅上,美滋滋地烤火煮茶。
如今东厂手上的先帝谋杀案,已经到了收尾阶段。
怀恩便将此事全都交给干儿子李广去做了,自己便偷偷懒,图个清静。
而这时,一个司礼监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地闯进司礼监,在这大冬天的,也热出一身汗来。
“怀公公!不好了……不好了……”
怀恩看到小太监那慌张的样子,心中顿时一沉,连忙问道:“可是陛下要召见咱家?”
“正……正是!”
那小太监急得上气不接下气:“陛下要……要公公去安乐堂觐见!”
“啊?什么?!”
怀恩急得双腿一软,直接从躺椅上摔到地下。
“厂督大人,您没事吧?”
四周东厂的番子们赶紧来扶,却被怀恩推开。
“快!快!我得快点进宫去见陛下!”
怀恩自言自语,连大氅都没穿,只着外衣便冲进了冰天雪地里。
“怀公公,大氅!把大氅披上!”
司礼监的小太监抱着怀恩的狐毛大氅,追上了一路小跑的怀恩,将大氅披在了他的身上。
不怪怀恩如此失态,实在是安乐堂这个位置,过于敏感。
安乐堂,位于皇宫的最北边,就在北安门附近,远离紫禁城。
这里是明朝皇宫的太监们,患病后休养身体的地方。
同时也是那些被皇帝准许退休后的太监们,养老的地方。
一些没有其他家眷亲戚的太监们死后,牌位也会被供于安乐堂内,由之后的小太监们,年年祭拜。
这里是皇宫内最不吉利的地方,平时除了负责打扫牌位,给患病太监送汤药的小太监外,没有任何人会来。
但就是这么一个地方,朱祐樘在这里生活过五年。
成化六年,万贵妃宠冠六宫,不允许其他后妃,诞下皇子。
纪氏在怀孕后,便在后宫中躲了起来。
只是纪氏在生下朱祐樘后,还是被万贵妃知晓,万贵妃便令张敏去除掉朱祐樘。
但张敏不忍宪宗皇帝绝嗣,于是将朱祐樘秘密抚养于安乐堂,对万贵妃则称已经除掉了朱祐樘。
于是,朱祐樘便在安乐堂里长到了五岁。
直到成化十一年后,宪宗皇帝知道了朱祐樘的存在后,才给朱祐樘起了名字。
随后朱祐樘便被送入万贵妃的昭德宫,由万贵妃抚养。
直到现在,朱祐樘还依稀记得万贵妃的模样。
那是一位面目慈祥的妇人,对朱祐樘也很温柔,并不如外界传闻那般阴狠毒辣。
只是朱祐樘在昭德宫并未居住太久,又被送入了周皇太后的慈宁宫。
当朱祐樘被送入慈宁宫后,内阁群臣纷纷上书,请立皇太子。
次月,宪宗皇帝正式册封朱祐樘为皇太子。
此后多年,朱祐樘便一直在慈宁宫,随当时的皇太后周氏一起生活。
第116章 朕恨不得将你凌迟!
皇宫。
安乐堂。
怀恩急得满头大汗,火急火燎地赶到安乐堂时,只见一个小太监正在冰天雪地里,哆哆嗦嗦地候着。
“陛下呢?”
怀恩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心跳得十分剧烈。
“小的见过怀公公。”
小太监连忙行礼,指着身后的屋子:“陛下正在里面,等着怀公公呢。”
怀恩看向那个屋子,只觉得脑袋发晕,眼前发黑。
这个屋子,他可太熟悉了。
那是朱祐樘在五岁前,一直居住的房间。
自朱祐樘被册封为皇太子后,这个房间便再也没有其他人住过了。
现在这个房间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一个牌位。
而朱祐樘今天在这么一个特殊的地方,召见怀恩。
怀恩已经猜出,今天恐怕将有大事发生。
怀恩压抑着心里的恐惧,连忙走向面前的房间,伸手推开房门。
只见朱祐樘背对着房门,坐在房间中央。
在他的面前的案上,供着一个牌位,上面刻着张敏两个字。
汪直低着头,沉默地站在朱祐樘的身后,似乎和屋内的阴影融为一体。
怀恩三步并做两步,跪着爬到朱祐樘面前,声音带着颤抖。
“老奴怀恩,拜见陛下!”
这个时候,怀恩没有贸然问起朱祐樘,召他觐见,所为何事。
怀恩伏在地上不敢作声,朱祐樘只是看向张敏的牌位,也不出声,汪直更是沉默到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房间里陷入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只有门外的寒风,呼呼地吹。
良久之后,朱祐樘才看着张敏的牌位,低声开口。
“怀恩,你和张敏服侍朕多少年了?”
怀恩浑身一个激灵,立刻脱口而出:“回皇爷,张敏福薄,只服侍了皇爷五年,就先去了一步。”
“老奴有幸,一直服侍陛下左右,除去老奴守孝陵的两年,过了年,老奴就已经服侍陛下十六年了。”
成化十一年,先帝册立朱祐樘为皇太子之前,张敏就已经吞金自尽了。
“是啊,已经十六年了。”
朱祐樘轻叹了一口气:“朕还依稀记得,小时候住在这安乐堂里,是你,张敏还有吴皇太后,天天来照顾我。”
“你们是护着朕长大的,也是朕最信任的人。”
“可是,怀恩,伱让朕好失望。”
朱祐樘这句话,在怀恩听来,无异于天塌了。
怀恩对着朱祐樘连连叩首,话语里已经带了哭腔。
“皇爷!老奴对皇爷,一直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若老奴有做了半点对不起皇恩的事,老奴愿意以死谢罪啊!”
“以死谢罪?”
朱祐樘的目光转向地上的怀恩,眼眸间有深深的伤痛。
“以你犯的罪,朕恨不得将你凌迟!”
怀恩浑身一震,他实在是想不出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能让陛下如此震怒,对他如此痛恨。
竟然要以凌迟来泄恨。
怀恩又继续磕头,力气大到将自己的额头都磕破了,鲜血在他的脸上肆意流淌。
“皇爷!老奴让皇爷如此生气,老奴该死!老奴该被凌迟!”
“但奴才愚昧,请皇爷明言,让老奴死个明白啊!”
“说!成化二十一年前后,你是不是私通内阁!是不是串谋后宫!”
“先帝毒杀案中,明明有后宫干预的痕迹,为什么东厂在后宫里,什么也查不出来?!”
朱祐樘压抑着怒火,沉声说道。
怀恩先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飞快地看了朱祐樘身后的汪直一眼,而汪直一直低着头紧盯脚面,不发一言。
随后怀恩瞪大着眼睛,陷入震惊之中,一时间竟忘记了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