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来求一个通政使司的小小参议,这么个芝麻绿豆官,以前给我提鞋都不配。
但问题就在于……
这个芝麻小官的背后,有个强大到让人窒息的张国丈。
甚至到现在,都没人搞清楚,张国丈凭什么能在短短一年多时间里,成为大明朝廷的一座大山头。
沈禄道:“既然延龄都如此说了,您看,要不就先等等?如果明日这件事真出现争议,那朝廷在举荐人选方面,必定会扩大范围,到时必定会有王公您的机会。要说西北带兵打胜仗,威慑四夷,在下认为,没有谁会比王公您更合适。”
王越问道:“明日不能请徐侍郎,为老朽……说上两句吗?”
显然王越有些失望。
既然张来瞻那边摆明了不肯出面帮忙,他儿子也只是随便交待一句,让等等看。
但我还是想在明天第一波廷推时,占一个举荐的名额。
感情朝廷推举三边总制,我这个赋闲的名臣,连第一轮名单都进不去?还得等以后找机会往里面增补?
沈禄无奈道:“明日廷推之事,怕是少有人会参与意见,毕竟陛下已提前找阁老、尚书问过策,最初的人选,必定会从他们口中出来。”
“明白了。”
王越似乎对重任三边总制已不抱太大希望,起身抱拳行礼,“麻烦沈参议了,希望明日过后,在下有机会见到张阁老本人,亲自跟他说明在下的治军方略。”
无论行不行,我总得见见张来瞻吧?
得让张阁老知道,我一心想跟着他混,至于治军什么的……我的本事还用得着质疑吗?
只要是我去当三边总制,就问鞑靼人谁敢来犯?想出击就出击,想防守就防守,那还不是来去自如,任我纵横?
……
……
沈禄对帮王越这件事,可谓是不遗余力。
他非常希望王越这种有超强能力的人,加入到张峦的派系中来,成为他们身边一员虎将,这样就算最后形不成党派,以后他也能从王越编织的关系网中获利,对他和徐琼等人当官,也是非常有帮助的。
且真正有能力的人,谁不想帮?
毕竟沈禄自己只是个举人出身,他并不认为王越这个当世岳武穆,犯了什么不可弥补的大错,或者说王越只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完全没必要上升到罪臣的地步。
于是第二天,他便继续找机会去见张峦。
最后还是在张延龄派人安排下,他在靠近张峦金屋藏娇院子附近的一座茶楼内,见到了精神略显萎顿的大舅子。
“来瞻,你这是……?”
沈禄看过去,善意地提醒,“还是要多注意休息啊……怎么养病这么久,看上去你的气色依然不太好?”
张峦吃惊地问道:“是吗?情况真有这么明显?”
沈禄问道:“莫非你的病情又有反复?”
“我上哪儿知道去?”
张峦有些颓丧,道,“总觉得最近这一年,就跟病邪盯上了一般,泄露天机果然容易遭到天谴啊……汝学,听说你是为王威宁之事来?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有事直接去找延龄,为何非得来见我呢?”
沈禄道:“我当然知道延龄的本事大,完全能代表你。但问题是……王公那边不太相信延龄啊……在他看来,你才是大明的阁老,是真正能决定他将来的大人物。”
张峦摸着下巴,不解地道:“在王威宁眼中,我真的有这么重要?”
沈禄由衷地感慨:“你不知道,他对我一个通政使司的小小参议,都送上厚礼……我觉得要是帮不上他的忙,都愧对人家。”
“啊!?”
张峦心说,你这么实在的吗?
拿人钱财,就必须得替人消灾?
不帮到人,你还浑身不自在?
沈禄再道:“王公在军中威望极高,且他诚心想帮助陛下治理好西北军政……在下认为,他必然能帮到陛下,帮到你,这才想方设法帮他运筹……如今这时候,其实你跟陛下提一嘴,比谁都管用。”
张峦摇头道:“你别这么说,延龄说话比我好使多了。”
“延龄?”
沈禄双目圆睁,无比震惊道,“你的意思是说……延龄可以不通过你,直接跟陛下提出建议,而通常陛下也会采纳他的意见?”
“不然呢?你以为西山的矿是怎么开起来的?还有宫里的纺织工坊!再有便是西北用兵,还有什么火炮……再便是什么平定辽东……其实这桩桩件件,我参与得很少,都是延龄把大政方针制定下来后,才有人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张峦在沈禄面前主打一个坦诚。
儿子有本事,当老子的并没有觉得有多悲哀,反正自己已经是寿宁侯了,顶天了积功再升一级成为公爵。
自己已可以无所顾忌地过那逍遥自在的日子,何必瞎折腾呢?
沈禄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说,把王公直接引荐给延龄,让他跟延龄说明情况,也是可行的?”
张峦皱了皱眉,问道:“非得见个面才行吗?我是说,如果见面了再举荐,最后他上位了,那岂不是说,我张家人明明不想卷入到朝廷纷争,最后人选竟然还是由我们来定,被人说我们张家干涉大明军政,甚至有窃夺权柄之意,那该怎么办?”
“来瞻,切勿言笑,这话可不能乱讲。”
沈禄吓了一大跳。
你张峦还真是口无遮拦。
张峦道:“那你真要觉得应该见见,那就让延龄去见吧。延龄说,眼下鞑靼人正是势弱的时候,说什么再过个十来年,鞑靼人会逐渐强盛起来,到时再想消灭他们,就没今日这般容易了。”
“所以说,这一战是要彻底平定草原咯?”
沈禄继续惊讶。
张峦板起脸来,教训道:“汝学,我这就不得不说你了!你说你一个通政使司的小官,管那么多军政大事作何?你可真是操不完的心啊!”
“这个……”
沈禄有些尴尬。
自己的靠山,居然嫌弃自己多管闲事?
他在想,我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徐公?
张峦道:“我儿造那么多火炮,还要造火铳,军服棉被也不少,还筹集粮饷,这一整套下来,如果只是内部整顿充实一番,也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既然如此重视,就得主动出击,跟鞑靼人打个有来有回,甚至把鞑靼人驱逐到北海去!”
沈禄问道:“那要是王公的想法,与延龄不同呢?”
“那还找王威宁作甚?”
张峦道,“陛下要的就是这么个狠人,可以封狼居胥,禅于姑衍,饮马瀚海。如果王威宁自认为能力不及,还非上来凑热闹,显得他碍眼么?”
“可你毕竟之前帮过他……”
沈禄提醒。
张峦冷笑不已,道:“我帮的不是他,而是替陛下储备一个善于作战且还能打胜仗的文臣武将在京城,为的是将来有派上用场的时候,随时都能调用!可不是为了让他时时刻刻都斟酌利弊利害,关键时候却打退堂鼓。”
沈禄道:“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这职位,或许就是为王世昌准备的!只是眼下还不能让他知晓罢了!”
第787章 热兵器是主流
朝堂上,对于是否委命三边总制之事并无多少争议。
关键在于皇帝提前已跟阁臣、吏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打过招呼,在西北的确有战事发生的情况下,皇帝要委命三边总制可以说是合情合理。
剩下的就是人选问题。
但朝会上提出的几个官员都没有通过廷推这一关,皇帝也没有主动授意说要委命于谁,第一次廷议就以僵持的方式结束,只表明会在三天内决定最终人选。
此消息一出,最激动的莫过于王越。
“父亲。”
王越的儿子王时听到消息,匆匆赶回宅邸,发现父亲正盯着前面墙壁上挂着的他赐封威宁伯时的画像发呆。
此时的王越,居住在朝廷临时安排的寓所内,家眷基本不在京城。
王越听到儿子的招呼,随口问道:“你知道为父最希望见到的是什么吗?”
“见到我王家东山再起?将丢失的世袭爵位拿回来?”
王时问道。
王越转过头,摇头叹息:“为父一直都希望能站对立场,永远跟陛下一道,而不再跟以往一样,无论立下多少功劳,最终都付诸东流。”
显然在权力斗争中,王越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明明帮成化帝干了那么多脏活、累活,生平打了那么多胜仗,自己也从一个文官变成了武勋,结果到最后背黑锅的事却让他往前顶。
战场上从不犯错误,可以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就因为政治上总是站错队,导致家道中落,连曾经到手的爵位都丢了。
王时关切地问道:“那……父亲,此番是要站在张国丈一边吗?今日朝会上发生之事,如您昨日回来后所说的那般,陛下并不急于确定三边总制人选……或许您真的可以争上一争。”
王越脸色冷峻:“此时让我去三边,意义何在呢?”
“父亲的意思是……还没到您出马时?”
王时颇感意外。
之前老父亲上蹿下跳,似乎生怕错过翻盘的良机。
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一线生机,结果老父亲却蔫了?
王越道:“陛下对三边军政似乎有很大预期,但究竟要达成什么目的,为父始终没有吃透……话说,如今最能理解陛下心意的,恐怕就是外戚张氏父子了!”
“那……父亲还要去拜访吗?”
王时问道。
“只怕张氏父子不肯见我。”
王越叹道,“我目前想做的,就是让陛下知晓我一心一意为朝廷做事,向天家效犬马之劳……我的奏疏一早已让人呈递上去,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陛下见到后必定会明白我的心意。”
……
……
皇帝此时可没心思去看什么王越自陈决心的奏疏。
因为这会儿的朱祐樘,已经乔装打扮秘密出宫,跟张延龄一起去查看演炮的情况了……其实最近,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多次。
这次张延龄除了让朱祐樘见识一下新炮的威力,还打算让朱祐樘看看另外一种神奇的爆炸物,那就是黄火药。
而在经过一年多的准备后,硝化甘油终于具备了较强的稳定性,已经可以在战场上一展身手了。
“延龄,你说那新式火药的威力极大,是否应该把朝中人也一并带来,让他们旁观一下,增强他们的信心?”
朱祐樘跟张延龄到了校场外,似乎不太甘心只是自己单独看热闹。
他很想把那些反对他在西北用兵之人全都叫过来,让他们深刻地感受到,自己这个皇帝并不是穷兵黩武,而是在有极大把握的情况下,才积极主动地推进出兵草原的战略。
张延龄道:“姐夫,让他们见到也属徒劳,该反对还是会反对……其实只要您自己清楚威力就好。”
说话间,司礼监掌印太监覃昌已经带着御马监的人马到来。
这次演示仍旧是覃云负责。
具体过程无须原地制造什么屋舍、城墙类的建筑去炸毁,而是直接找个地方挖个坑,把黄火药埋进去,等炸完了让朱祐樘看看效果就可。
“有些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