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756节

  黄河改道,说功在千秋。

  现在又想让我平定草原,也是如此吹捧。

  感情我这个没啥本事的国丈,在你们看来,能一件一件去做那名垂千古的大事?

  你们瞧得起我,但我瞧不起我自己!

  我对此那叫一个无能为力!

  ……

  ……

  乾清宫内。

  朱祐樘临时召见四名大臣,除了徐溥和刘健两名阁臣外,还召见了吏部尚书王恕和兵部尚书余子俊,在他们看来,这可说是大明当下最懂军事的几个人,当然除了张家父子之外。

  召见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商讨西北下一步用兵策略。

  由李荣先给在场众人做了一番讲解,刚从宫外赶回来的覃昌立在旁边,不言不语。

  “前年里,鞑靼小王子巴图蒙克带兵击败亦思马因,将其母锡吉尔带回,不过亦思马因部却因鞑靼小王子败约背盟为由,联合诸多部族,于今年开春后攻打鞑靼小王子所在的察哈尔部。

  “其中有部族为掠夺资源,南下进犯河套等地,也有扰宁夏之举,在花马池等处掠夺数日,且有进占河套地区之意图。宁夏等处守军将领虽多有与之周旋,但鞑靼多番来扰,不见收敛。”

  李荣的总结,其实就是鞑靼人内部纷争现在祸延到大明边疆地区。

  毕竟鞑靼人打架是要靠钱粮支撑的,而草原上要抢夺物资很难,反倒是大明的边关和城塞就在那儿摆着,里面少不了钱粮。如果抱着抢一波就走的心态,非常适合一边劫掠一边游走的战略战术。

  刘健道:“鞑靼内部已安稳多年,即便前年内部纷争结束后,也未曾有过大动作。莫非是经过两年休养生息,加之鞑靼小王子在偏关兵败之举,惹得其余鞑靼部族因此而觊觎汗位?”

  朱祐樘道:“刘先生,朕看来,他们并非是为汗位之争,只是为了报复之前巴图蒙克杀亦思马因之仇。”

  “夺母之仇,报仇有何不可?”

  刘健不太能理解。

  锡吉尔是巴图蒙克的母亲,当初其父被杀后,亦思马因逼迫锡吉尔下嫁,但定下了“不追孛罗忽、不害其子、不伤察哈尔将士”的盟约。

  而亦思马因以太师的身份,协助巴图蒙克逐渐稳定了汗位,一直未有反叛之举。

  但在成化二十二年,巴图蒙克因当初的“夺母之仇”,利用亦思马因驱逐另一位太师癿加思兰,介入双方部族纷争,带察哈尔部兵马杀了亦思马因。

  因为这次的事情明显有“公报私仇”的嫌疑,事后巴图蒙克派人去接锡吉尔回去时,甚至连锡吉尔这个做母亲的都认为儿子背信弃义不肯回去。

  最后锡吉尔是被巴图蒙克派去的特使,也是亲手射杀亦思马因的少师托郭齐强行带走。

  也因此,草原内部早已埋下祸乱的根源。

  本来一切都可以相安无事,但奈何今年巴图蒙克带兵劫掠偏头关,被大明兵马提前设伏袭击,一场惨败导致其声望受损,为挽回颜面,巴图蒙克又不得不亲自带人到大明京师来上贡。

  虽然从结果来看,草原人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开边市的机会,但也让别的部族认为巴图蒙克就是个草包。

  有损黄金家族子孙草原可汗的威名,竟亲自向大明俯首称臣,根本算不上是草原雄鹰……然后亦思马因的旧部便联合不少部族,跟察哈尔部就官山一代肥沃草场的归属权,展开争夺。

  有的人是为复仇,有的人则是为了争夺草场和利益,也是为了争夺牲口和女人,扩大影响力。

  或者说,在草原大多数部族看来,只有偃旗息鼓分崩离析的草原,才是最好的草原。

  一旦让巴图蒙克这样黄金家族出身的可汗掌权,势力进一步扩大,那就会导致他们的生存空间被压缩。

  只有傀儡的可汗,才是好可汗。

  李荣再道:“草原内部纷争,其实在去年年中时便已有苗头,但因鞑靼小王子雷霆手段,配合其夫人满都海的威望,一直能做到压制。但今年后,鞑靼内部因干旱等事,草场面积大幅缩小,很多部族没法熬过寒冬,互相倾轧的情况迅速增加。至于夺母之仇,不过是草原纷争的一个借口罢了。”

  朱祐樘道:“几位卿家,朕的意思,是派一人总制三边军务,严防鞑靼人在宁夏和河套等地有所图谋。此等差事,不知以何人最为合适?”

  不跟你们商讨具体对策。

  或许在你们文臣看来,鞑靼人就算有野心,只要他们暂时不威胁大明边关,我们就可以置之不理。

  但当皇帝的格局,显然要比臣子更大,着眼点更为长远。

  本身朝廷派三边总制去总督延绥等处军务,也是符合朝廷惯例的,尤其是得震慑西北各军中的枭雄,把所有力气拧成一股绳,本身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第785章 人选

  御前奏对还在继续。

  刘健望向一旁的兵部尚书余子俊,道:“余尚书最为合适。”

  也不去探讨皇帝的建议是否可行,直接就让兵部尚书挂帅去当三边总制,看起来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余子俊急忙推辞:“老臣年老体迈,怕是难胜任此职……臣举荐左都御史马文升,其有卓越的军政才能,又在西北经营多年,足以震慑鞑靼外夷。”

  上来就举荐了两个人选。

  一旁的王恕听了,感觉背脊一阵发凉,因为他很怕皇帝下一步就看向他,甚至有让他去西北领兵的打算。

  既然皇帝想体现出对这件事的重视,必定是要派德高望重的大臣前往,虽然他王恕没有西北治军的经验,却做过南京兵部尚书,在治军上也很有一套,更主要的是,现在朝中所有人都很尊重他。

  派个能震住场面的实权派大臣前去,再合适不过。

  且以王恕对皇帝的了解,自己的存在,很可能影响到了张峦的晋升,暂时把他派去西北,就会让皇帝腾出手来,让张峦晋升左侍郎,甚至还有机会当六部尚书。

  朱祐樘道:“徐先生,您认为呢?”

  徐溥谨慎地问道:“陛下,如今朝廷财政捉襟见肘,非要在此时,于西北用兵吗?”

  显然徐溥考虑的不是什么扬我国威,谁都知道不能放任和助涨鞑靼的恶行及嚣张气焰,也的确该给其一个深刻的教训,但也得好好算算加强边镇军备的成本。

  徐溥现在俨然把自己当成大明的丞相,也就是朝廷的大管家。

  作为一个当家人,首先要考虑的就是财政问题,得保证朝廷能正常运转下去,而不是为了面子工程穷兵黩武,尤其还是做一些不太必要的无用功。

  朱祐樘道:“徐先生,朕的意思,仅仅是找一人总制三边军务,至于接下来是否要对草原用兵,还得看鞑靼人的动向。

  “即便要出动出击,也是以局部小规模战事为主,只要能杀鞑靼人的威风和制止其野心便可,就好像李孜省领衔的偏头关那一战,点到即止,仅此而已。”

  徐溥自然要琢磨皇帝这话。

  难道皇帝打算把李孜省召回来,派其去当这个三边总制?那治河怎么办?

  牵一发而动全身,徐溥脑子转得飞快,并未主动接过话茬。

  最后朱祐樘看向王恕,问道:“王老部堂认为谁人合适呢?”

  王恕仔细想了想,从容建议:“陛下,以户部右侍郎张峦前去如何?”

  此话一出,旁边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就连站在皇帝身后的李荣和覃昌,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王恕不会以为皇帝是打算让其岳父去西北建立军功,才召见你们做这一番安排的吧?

  真不是!

  你们别想岔了!

  李荣和覃昌都在琢磨,要是陛下想让那位张国丈前去领兵,断不至于让张国丈赋闲在家休养。

  再说了,一个跑去西北打理军政的张国丈,算不得称职的权臣,更像是被放逐出权力中心,让皇帝失去身边的凭靠。

  “不好。”

  朱祐樘这次回绝得很干脆,“岳父重病在身,之前差点儿没救回来,亟需养病,实在不适合长途远行……还是换别人前往吧。”

  不说张峦不能胜任,仅仅说张峦不适合旅途劳顿。

  大概意思是,等以后合适的时候,朕还是会让我那岳父去边塞尝试一下,甚至可以是最优选择。

  但现在绝对不是。

  朱祐樘道:“这样吧,几位卿家回去后,好生议议,明日朝会上做廷推和商讨。及早把人选定下,可以安前线将士之心……朕也希望西北边疆局势不会出现大的变故,一定要抓紧时间,不可疏怠!”

  徐溥道:“陛下,您可有问过张学士的意见?”

  “徐先生是说岳父吗?”朱祐樘摇头道,“我不想打扰他静休……这种事,朝廷能自行解决,为什么要劳烦他呢?”

  徐溥心想,你这叫什么话?

  问问他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也好让我们避个雷,不是挺好?

  反正他支持谁,我们一起反对就行了。

  只要不是他举荐的人上位,其余人等我们都能接受。

  朱祐樘道:“户部也的确该调拨一批钱粮协同前往,尤其是延绥军饷,有士卒已两三年未曾领过钱粮,家中日子过得异常清苦。之前补发的军饷数量严重不足,徐先生,您有时间的话,麻烦去催促一下户部……”

  给你徐溥权力,让你以顾问的身份,去户部指导工作,这样你就更像是大明的宰相了。

  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看朕对你都这么信任了,你是不是也别找朕的麻烦?尤其是帮朕赶紧把钱粮凑出来,为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大战,做好准备呢?

  徐溥再道:“那陛下,若要安排三边总制,具体需什么条件?是从中枢或者地方调派?是以有治军经验者优先,还是协调和后勤能力突出者优先?再或是……能服众,能御敌,善于修筑城塞者优先?”

  只问你,要从京城派你的亲信去,还是就地提拔巡抚或左布政使去干?

  再或是问你,到底需要个善于防守的,还是擅长把握战机能打胜仗且喜欢主动出击的?总得给个方向吧?

  可惜皇帝到最后也没有给出标准答案,大概意思是你们自己看着举荐,举荐到令我满意为止。

  等几人从乾清宫出来,王恕急走几步,追上徐溥后询问:“时用,你认为陛下到底是何意啊?想在西北重兵屯防?再或是要以趁用之人,以备不时之战?”

  他想弄明白,皇帝是要穷兵黩武,还是说准备培养他的人去掌握军权?

  皇帝做一件事,总归有其目的性,我们得先知道他想达成的目标是什么,才好做下一步安排。

  徐溥笑了笑,道:“王公的问题,对在下来说未免有些超纲了……陛下并未提前打过招呼,可能只是因为鞑靼内部发生变乱,想趁机安定边防。推举等事,等明日朝会上再议吧。”

  王恕道:“那陛下提前召见我等的目的又是为何?”

  他其实并不觉得皇帝做的是无用功,或者说,皇帝想让他们提前给出人选和方案,再或是给出一些指点,让他们按照这个方向去挑人。

  只是他们好像都没有搞清楚皇帝的意图,再或是有人领会了,只是碍于政见不同,不愿意把人选推举出来。

  但……如果皇帝只是跟他们打声招呼,说要选个三边总制出来,完全没必要在乾清宫单独召见。

  徐溥摇摇头,表示不知。

  旁边的刘健做出补充:“陛下对于军政之事有独到见解,但自古兵家无小事,必定要恪守朝廷用人原则……以如今朝廷窘迫的财政情况,根本就不适合主动出击,边塞当以固守为上,选人也要在这方面多加倾斜。”

  无论皇帝本来的目的想选谁,只要我们按照自己的原则,只举荐我们心目中的理想人选,完全不用去考虑皇帝的需求。

  王恕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心里却在想,还是你们这些馆阁出身的人豁得出去,皇帝真心把你们当先生对待,你们却用自己的方式去编织出一张大网,限制皇权,算你们牛逼。

  至于最后成不成事,全看你们的本事。

  ……

  ……

  朝廷要任命三边总制的消息一出,京城内不少人蠢蠢欲动。

  无论是曾经有过西北治边经验的赋闲大臣,还是各地巡抚、布政使在京的掮客,都希望能通过人脉关系,运作这个位置。

  毕竟出任三边总制将意味着成为皇帝的亲信,回朝后很容易做到左侍郎甚至尚书,这是从地方到中枢的一条升迁捷径。

  不过也有很多人认为,其实这职位就是皇帝给其岳父张峦量身定制的。

  沈禄在得知消息后,没有立即去见张峦,这次他学聪明了,改而去见张延龄。

  此时的张延龄已带着一批人在西郊试验新火炮,听说沈禄前来,倒也给面子,约好在演炮场不远处的一个凉亭内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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