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453节

  当天晚上。

  就当张峦在书房里,优哉游哉抄奏疏,不时转过头跟儿子说上几句话时,外面有人前来传报,说是李孜省亲自登门拜访。

  张峦急匆匆往外走,见儿子也要跟上,一伸手阻拦:“儿啊,你知道为父有一件大人之间的事要跟李孜省谈,你是不是先回避一下?为父绝对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只是在他面前,这事儿不好开口。”

  张延龄恍然:“明白了,女人的事嘛……那我先回房,有事再叫我!”

  “还是吾儿明白为父的心思。”

  张峦现在为了某些事,在儿子面前已经彻底不装了。

  随即他便迎到门口,却见李孜省已进得门来,却不见庞顷的身影。

  张峦不好意思上来就说心中所想,只能先虚以为蛇,相互见礼后请李孜省来到正堂,宾主分别坐下。

  张峦见李孜省迟迟不肯进入正题,率先问道:“怎不见庞先生身影?”

  “还庞先生呢?你也太瞧得起他了!叫他老庞,或是炳坤都行。”李孜省撇撇嘴道。

  张峦苦笑道:“相识日久,咱们之间还在意如何称呼吗?”

  李孜省笑道:“来瞻,这不,知道你当上户部侍郎,陛下那边也确实有些困难,想来内府现在拮据得紧,我能做的就是尽力为你筹措一笔银子,也算是为新皇做点儿实事。这是礼单,你且看看。”

  “这……”

  张峦伸手去拿的同时,心里在想,咋不赶紧跟我说女人的事?

  “这是你晋升的阶梯,你不服众,谁敢说你适合当这个户部侍郎?”李孜省笑着,就好像帮了张峦多大的忙一样,“折算起来,大概白银五万两,临时凑出来的,有不少人出力了。你回头可得关照他们。”

  张峦心说,好家伙,这他娘才叫保护费嘛!

  想避祸,前提条件是破财免灾!

  各家凑银子,交给李孜省,再转交给他张峦,送给皇帝。

  这样皇帝拿人手短,就不好意思惩治那群无能的官员了。

  张峦心想,这不又恢复到成化朝时的弊政了?

  我这算是为虎作伥吗?

  李孜省问道:“怎么?嫌少?”

  “没有,没有。”

  张峦赶紧摇头,道,“这银子……需要从陛下那儿换回点儿什么?难道除了关照他们,就没有别的方式方法了吗?”

  “哈哈。”

  李孜省闻言笑道,“你都是户部侍郎了,说话无须如此避讳……你直接问,我便可回答你。

  “这银子其实更多是一种态度,你不关照他们也行,他们甚至还得承你的情……你要是真请陛下惠及他们,或许他们就蹬鼻子上脸了。”

  张峦惊讶地问道:“怎么会这样?”

  李孜省并没有就此问题作答,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赶紧又拿出一样东西,递给了张峦。

  张峦接过来看了看,好奇地问道:“钥匙?”

  “没错,正是钥匙。”

  李孜省道,“一切都给你安排妥当了……宅子就在城南靠近崇文门的地方,周围虽鱼龙混杂,但也有几处大宅,你平时前去,最好低调些,免得被东厂和锦衣卫的人看到……哎呀,你看我这猪脑子,现在厂卫的人也得看你的面子行事,绝对不会派人跟踪和调查你的。”

  “啊!?”

  张峦这才知道,原来朝廷的水真的很深。

  朝官还会被人跟踪调查?

  李孜省再道:“宅子内外都交待妥当了,你只管开门进去,里边的人自会给你安排得舒舒服服。

  “不过来瞻,我这里得提醒你一句,这些女子来历复杂,她们的丈夫或者父亲,均属于风口浪尖上的人物,自身因娇生惯养也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该送走时绝对不能含糊,做那晨曦前的露水最好不过,千万不可当真。”

第467章 争论

  早朝。

  张峦显得特别疲惫。

  昨夜去接收和清点近七万两白银,累得他够呛,以至于他现在都还没拿着钥匙去李孜省赠送的宅院赴约。

  “都怪我儿,非说朝事重要,再重要能有我自己的事重要?”

  张峦跟随臣班一起往奉天殿走的时候,心里抱怨个不停,不过随即就释然了。

  “吾儿应该没有坑我……要是我不把李孜省交托的事办好,他也不会用那么大的礼来回馈我,好事也轮不到我头上来……嘿嘿……”

  想到自己马上就会有一段舒心快乐的日子可过,他心中便激动无比。

  此时同样走在臣班中的徐琼有意往张峦身边靠了靠,压低声音问道:“来瞻,为何没见到李部堂人影?”

  因为徐琼是得到李孜省栽培入朝为侍郎,所以即便他再绷着,提到李孜省时,言语中也带着几分尊敬。

  “不知道。”

  张峦抬头看着前方队伍,若有所思道,“或许有事吧。”

  心里却在琢磨。

  李孜省莫非是故意不来?

  让我自行发挥,若进退失据,表现不佳,或引发朝野反弹,如此好体现出朝中没了他不行?

  虽然不能把人想得太坏,但李孜省这种人心眼儿实在太多了,要是没有吾儿在背后出谋划策,我与他相处一定会吃大亏。

  ……

  ……

  奉天殿。

  早朝现场。

  当天天气不太好,众人进殿时,外面已经开始飘起了绵绵细雨。

  早朝一开始,怀恩便说:“云层很厚,估计最近几日都会下雨,接下来一段时间朝会都将在奉天殿举行,而这里场地又相对有限,故暂时取消大朝会,在京四品以上文武官员才可列席朝议。”

  众人闻言皆都宽心。

  毕竟早朝时经历风吹日晒不是什么好事,现在皇帝体谅,让大家在一个有瓦头遮挡的地方开会,算是一种变相的福利。

  “有一件事。”

  怀恩继续道,“需在早朝前说明。”

  众大臣皆好奇地看向怀恩。

  朝议还没正式开始呢,本来应该是大臣分品阶自上而下出列说事,就算皇帝要说话,也会提前打好招呼,由司礼监或是内阁找相应衙门的人,让他们在朝会上当众提出来,以此引出话头。

  正所谓一切都要有准备,朝议并不是随便议,总得讲礼仪、规矩。

  但似乎新皇不太在意这些,像是把朝堂当成文华殿听课的场所般,有问题就直说,随时随地发言,很多时候并没有遵循固定的规矩。

  本来这是文臣所不允许出现的情况,奈何成化末年皇帝辍朝时间太长,导致现在文臣根本就不敢有过分的追求。

  再者说了,小皇帝在这件事上,并没有明显的过错。

  朱祐樘朗声道:“怀大伴,让我来说吧。这件事……有关我岳父,他一早让人送进宫来一份奏疏,说是准备很久方才有此举。”

  众人听后方知,原来是比起小皇帝来更加不懂规矩和体统的张峦在闹幺蛾子。

  首辅万安走出臣班,恭敬请示:“请问陛下,不知是为何事?可是有何麻烦,需要臣等效劳?”

  “不是。”

  朱祐樘脸色带着几分欣然,却没笑,因为毕竟时值父丧期间,任何违背孝道的举动都是不合时宜的。

  尤其在人前。

  朱祐樘道:“是这样的,因为最近开销巨大,内库存银告罄,户部也调拨不出相应款项维持皇陵修造等事,虽然已从京营调拨大批兵士前去修筑,但用度方面还是捉襟见肘,许多工程都停了下来。”

  在场大臣均面色羞惭。

  大明朝已经穷到给先皇修个陵寝都抠抠搜搜的地步。

  朱祐樘再道:“所以我岳父便自行筹措白银七万两,以备不时之需。”

  在场大臣听到这儿,均是一脸茫然。

  所有大臣都等着朝廷给他们发俸禄,一旦出现拖欠等情况,基本都会叫穷,说自己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更有甚者说自己已经饿得走不动道,又说自己没钱奉养家中老母等等,催着朝廷发钱。

  现在居然有大臣主动拿出银子来,给朝廷填补窟窿?

  等等。

  张来瞻有七万两银子?

  他哪儿来的?

  万安听完皇帝的话后,也是一脸懵逼道,呆滞好一会儿才道:“陛……陛下,这七万两……可不是笔小数目啊。”

  在场大臣均深表认同。

  大明征收赋税,都是以粮食作为缴纳之物,就连西北边政赖以生存的盐引贩售,也是以粮食运到西北前线进行折换,等于说大明最暴利的行业,就是盐茶,朝廷基本上是看不到现钱的。

  直到叶淇改粮开中前,大明国库收入一直都呈现入不敷出的状态,这也跟成化末年朝廷弊政太多有关。

  奸臣当道,皇帝花销还大手大脚,从阁臣到尚书都是纸糊的,不办实事,那朝廷财政状况能好就怪了。

  现在大明官员拖欠俸禄和俸米的情况非常严重,莫说是折色了,就算是本色的月米、折绢米和折银米都发不下来,有的甚至拖欠经年,直到致仕后,俸禄还在路上。

  而如今一年间大明朝廷能收取的白银数量,已急降到一百五十万两以下,这种情况直到盐引折色法开启后,才大为好转。

  当然折色法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西北边境粮食调运变得困难,导致边政屯田荒驰,以至于后来朝廷需要用更大的代价往西北之地运送军粮。

  朱祐樘道:“朕已问过怀大伴,他说,工部报上来的开销,茂陵修建大概需要白银两万两,这笔银子足够了。”

  众大臣听到后都不由一阵汗颜。

  皇帝修个坟,花费银子两万两……

  听起来不多,但其实这是在刨除人工的情况下。

  毕竟人工用的是占役的京营士兵,京营兵的开销和伙食费都来自于朝廷拨款,等于是用朝廷的银子养一群人,为皇家干私活,就算这样,光是材料和一些杂项开销,就得两万两白银。

  众人都觉得,皇帝死不起啊。

  万安笑道:“回陛下,有张侍郎这样的能臣,真乃大明之福,臣等深感皇恩浩荡,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话一出,在场多数人都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种话一般人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可人家万安是谁?

  外号就是“万岁阁老”!

  别的本事没有,奉承话那是张口就来,绝对是一点儿都不含糊。

  朱祐樘似乎并不吃他这一套,神色淡然道:“朕也觉得,这七万两银子,能为朕办不少事。朕已经吩咐下去了,除了修皇陵所用外,剩下的都调回户部,供国库调用。”

  在场大臣又是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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