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40节

  沈禄道:“就算李侍郎在太子选妃之事上相帮,可那么多候选者,且入选者还要经过太子最后的遴选,怎确保就是内侄女选上呢?”

  张峦道:“在下是这么想的,或可由李侍郎暗中牵线,使之以书信往来,对太子泄露隐情。而这封信,又是以小女的名义所写……或许……可以……嗯嗯……”

  说到后来,连张峦自己都觉得不太靠谱,竟结结巴巴起来。

  李孜省却瞬间明白什么,笑着道:“你这是想让令嫒与太子暗通款曲?如今太子势单力薄,若有人暗中相助,他或许还真的会倾心。来瞻,你的心思不浅呐。”

  李孜省对张峦越发热情了,除了提供谶言,还能给出行之有效的建议,人才哪!随即他便开始探究般,问询了张峦有关周易算经,以及天文地理等方面的内容。

  不出任何意外,张峦露怯了。

  吞吞吐吐半天,最后张峦道:“在下并不精通这些,如同为人治病的本领一般都很肤浅,望李侍郎见谅。”

  李孜省闻言大感意外。

  不过李孜省好歹也是经历过各种大场面的人,他不由会去想,张峦是不是故意在他面前保持低调?

  明明有真本事,但偏要装出无能的样子,以防止遭到他妒忌和打压?

  可详细问询几句,他才发现,张峦不像是装的,倒像……真的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来瞻,看来伱还是适合在国子监中做学问,朝中事务,对你来说似乎有些遥不可及啊。”李孜省笑着调侃。

  张峦无奈道:“在下也明白无治国安邦之能,本求能考中举人,选官造福一方,但后来发现,或不适合走科举之途。进国子监,也是图修习学问,提高充实自己。”

  李孜省微微点头:“若将来令嫒应选太子妃成功,你还是有大好前途的,倒不能妄自菲薄。这两日府上将设宴,到时给你送来请柬,你过府咱再细谈。”

  “是,是。”

  张峦一听,李孜省还要请他上门饮宴,瞬间感觉又有利可图。

  随后李孜省随便寒暄几句,便带着沈禄离开了。

  到最后,也没赶上太医院的人过来,李孜省便这么走了,简直是虎头蛇尾。

  当然也不需要李孜省亲自出面,他留下了一个随从,并给太医院去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相信那些懈怠的太医会立即紧张起来,把种药之事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张峦的待遇也就随之水涨船高。

  装逼打脸、纳头便拜的桥段通常只出现在通俗小说里,现实中大家都是成年人,不会当面撕破脸,保持一个相对的默契才是最重要的。

  ……

  ……

  “李侍郎,您看来瞻他,虽有本事却不争功,为人踏实勤恳,将来或可助您一臂之力。”沈禄与李孜省离开后,不由说起了大舅子的好话。

  李孜省道:“他一心当国丈,还能说他没野心?”

  “这……”

  沈禄没想到,李孜省居然对张峦戒心重重。

  李孜省嘀咕道:“说来也让人惊奇,如此一个不通易理之人,却敢屡屡突破极限,做那堪舆玄空的勾当,胆子倒是很大。一介乡野草民,考中个生员,已是祖上有福,却削尖脑袋往权贵圈子里钻,甚是少见呐!”

  沈禄一听,李孜省对张峦的评价似乎不高。

  完全把张峦当成那种夤缘攀附的小人。

  不过想到李孜省也是这种出身,沈禄也就释然了,这大概就是世人所说的,同行是冤家。

  沈禄道:“那泰山地动之事,可信吗?”

  李孜省瞄了沈禄一眼:“关于宁夏地动,你提前可觉得有可信度?”

  沈禄点头:“自然是有的,他人在宫外,对于宫里的事本茫然无知,却能推测出那么多,既然敢提出宁夏会发生地动,想来不至于无的放矢。”

  “道理其实一样。”

  李孜省内心的思想斗争也很激烈,迟疑好半响他才又道,“我也想不明白,若泰山地震之事只是他信口开河,这么做对他有何好处?只是想利用于我,把这件事报上去?让陛下暂时打消易储念头?”

  沈禄问道:“他会不会仅是想让太子觉得,他有心相助?”

  李孜省想了半天也不得要领,摇摇头道:“我见过那么多人,自问也算能看透世间百态,可遇到这张来瞻,从他身上却瞧不出丝毫端倪。这才是让人最感到担心的地方。”

  沈禄惊讶道:“来瞻他……”

  李孜省道:“我不是说他装腔作势,而是觉得他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说他不争名逐利吧,他却妄想当国丈。说他不求上进吧,所做之事却都非其本分……这种人,看不透啊。”

  沈禄想了想。

  大概明白李孜省是什么意思。

  张峦就是个矛盾综合体。

  怎么形成的这局面,沈禄也想不明白,当然二人都没往张峦身后立着的小子身上考虑,如果他们弄明白这一切都是张延龄在背后唆使,而张峦只是个幌子,张峦自己很多事情也是被牵着鼻子走,他们就能想明白了。

  沈禄道:“泰山地动之事,可要上报?”

  “当然要报。”

  李孜省斩钉截铁道,“这可是赢得圣宠的好机会,且能相助太子,可说是一举多得。不过方式方法上,可要有讲究,泰山地动若是信口胡言,陛下事后必定会追究责任。”

  沈禄请示:“那就以张来瞻的名义上报?”

  李孜省摇头道:“不!还不到让他出面的时候。其实堪舆玄空,以及谶言灾异等事,有时候未必需要把话说满,我只需说,有天象灾异呈现,祸在东方,再跟陛下提及,或有地动发生于泰山。哪怕事后证实没有,我也能找补,就说这灾祸只是应在东方,具体是何尚不明确。”

  沈禄这才知道,李孜省在糊弄帝王方面也是高手。

  他心想,本来什么天机不可泄露都是方士说的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让世人自行去猜。

  发生了,世人都竞相作那事后诸葛亮,一个个都会把谶言当成是准确的预言,称奇不已。

  但其实都是牵强附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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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鸿雁传书

  送别李孜省后,张峦仍旧心潮澎湃。

  人生第一次见到朝中高官,甚至还得到高官本人的欣赏,突然成为这牛逼人物的座上宾,前途一片光明……

  张峦觉得自己的人生已臻至巅峰,由衷地发出感慨:“这李侍郎,可说是一位能人,礼贤下士慧眼识珠,难怪他能在朝中无往不利。”

  张延龄笑道:“爹是不是还想说,他是伯乐,能把你这匹千里马给挑出来?”

  “你个臭小子。”

  张峦瞥了眼四周,然后低声喝道,“泰山地动,到底是怎生回事?你该知道,这泰山地动可不比宁夏,若是谎报,为父或会被下狱问罪!”

  张延龄道:“明明是李孜省上报的,又不是咱,爹伱担心什么?”

  张峦道:“你不懂,这么大的事,李侍郎肯定不会以自己的名义上报,无论如何都会把我给牵扯出来,这才是我的人生大考啊。”

  “爹想多了。”

  张延龄脸上带着奚落的笑容,“在李孜省眼中,爹就是个工具人,他利用爹,绝不会把事的功劳或过错推到爹身上,因为在他眼里,爹还不够格。”

  “你说什么?何为……工具人?”

  张峦听得一头雾水。

  张延龄扁扁嘴道:“总的来说,爹只对李孜省一个人负责,若是爹的谶言命中,奖励是李孜省来发,若是说错了,罪过也是由李孜省来罚。

  “目前看来,错误的代价仅仅是李孜省不再相信爹,除此之外其实没有更大的损失,爹就不要再给自己加戏了。”

  张峦想了想,尽管不想承认,却觉得儿子所说在理。

  他眼下只是李孜省的私人幕僚,平常李孜省身边必定有一堆拥趸,他张峦跟那群人本身没什么本质的区别,所提意见,就看李孜省是否采纳。

  张峦道:“所以你才会跟为父说,让你姐姐给太子通信?信上写什么内容?”

  张延龄道:“其实很简单,咱别告诉姐姐信是交给谁的,只需要将宁夏地震之事,以及泰山地动的谶言,提前告知太子,劝太子心安便可。”

  “太子会信?”

  张峦撇撇嘴,“如此荒诞不羁,谁会采信?”

  张延龄道:“太子信不信不要紧,咱要的就是另辟蹊径,只等事后泰山地动真的发生了,你说太子会不会对这封信重视起来呢?”

  “哦?”

  张峦想了想,一时又陷入沉默。

  张延龄道:“现在爹只是给李孜省当幕宾,所说的话也只需要向李孜省负责,可我们要让太子知道,其实一切的谶言都来自于咱。是咱一直在暗中帮太子,帮他渡过易储的危机。”

  张峦道:“李孜省到底是老狐狸,他能看不透其中关节?”

  张延龄笑道:“爹说错了,李孜省现在就已经看透了,但他会容许我们这么做。因为他需要一个跟太子联系的纽带,这个人谁都不合适,唯独只有太子妃的父亲,未来的国丈,才合情合理,且最符合他的利益。”

  “你说什么?”

  张峦脸上现出讶异之色。

  显然很多事,张峦自己没去考虑,就算让他去盘算利害得失也想不清楚。

  张峦到底没有从政经验,不知道权力场上的弯弯绕绕。

  张延龄道:“父亲不妨设身处地想想,换任何一个人,帮李孜省和太子穿针引线,太子会轻易信任?还是说李孜省会相信这样一个人?”

  张峦皱眉:“那换作是我,李孜省就会信任了?”

  “如果父亲你只是他身边幕宾,只懂得推算天机,他必然不会信任,甚至还会加倍防着你。可要是你成为国丈,势单力薄的太子必然要仰仗于你,而父亲在权力场上又需要倚仗李孜省,那李孜省就能对父亲放心了。”张延龄笑道。

  “什么意思?”

  张峦脑子明显不够用了,皱着眉头问道,“他不怕我当了太子妃的父亲,甚至将来当上国丈,将他一脚踢了?甚至把预测宁夏和泰山地动的功劳,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张延龄道:“爹你想多了。这两件事都是李孜省亲自上报,父亲如果想以之在太子面前邀功,必须要彰显其功劳。你们二人缺一不可。”

  张延龄看张峦还是一知半解的样子,不由叹道:“父亲,说白了,你要是还想在这场权力游戏中占得一席之地,就必须让姐姐当上太子妃。否则不但提前预知灾异的功劳不归咱,李孜省未来也会对我们弃如敝履。

  “只有你当上国丈,咱跟李孜省才是平等合作的关系,甚至可以在未来的合作中掌握主动权。”

  ……

  ……

  下午回到家,张峦先进房跟家里人交待几句,随后张玗便收拾心情来见弟弟,而张延龄已为她准备好了笔墨纸砚。

  “爹说让我来找你,说要写一封信……给谁写的?”

  张玗坐下来,一副文静儒雅的模样。

  张延龄一边研墨,一边道:“给一个很特别的人,所写内容,就按我给你打的草稿誊录便可。”

  张玗嘟嘴道:“给谁写信都不能说?难怪爹说你最近神神叨叨的。”

  张延龄好奇地问道:“爹还说什么了?”

  张玗支着脑袋想了想,“爹问娘你最近去过哪儿,见过什么人。娘说你这几天一切都很正常,还催促爹给你寻先生。

  “爹说让娘多盯着你一点,要是见到什么不寻常的人,必须及早告诉他。二弟,你到底见过谁,爹怎么好像防贼一样防着你?”

  “呵呵。”

  张延龄笑了笑,难得老父亲开始有觉悟了。

  这是看得出来,他这个儿子跟以前有很大的不同,准备揪出隐身在他背后的“高人”。

  “姐,你觉得我是贼吗?”

  张延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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