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龄叹道:“庞先生或有不知,我们家跟秦家的渊源,从在兴济时就开始了,在我们上京时他们还提供了一些帮助。有时候做人要讲究个礼尚往来,我们相识于微末,自然不能过河拆桥。”
“原来如此。”
庞顷微笑着点头。
心里大概是在盘算,咱们之间的关系,算不算相识于微末?
以后你是否能做到不过河拆桥呢?
……
……
城外工坊。
张延龄亲自向庞顷引介秦昭。
“秦当家,久仰了,之前咱们曾见过几面。未曾想,今日还有机会再见。”庞顷看到张延龄引介的商贾,难得地客气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未来国丈家的白手套,还是徽州地面上有名的商贾,自然得加以重视。
说不定以后做生意什么的,他还要请求秦昭帮忙呢,谁让徽商行走四方,且关系网遍布天下呢?
秦昭道:“妾身有幸见到庞管家,实乃三生有幸。”
“秦当家说此话就见外了,谁不知道你们徽州商贾在各省各地都有商会?哪怕走到西北、巴蜀、江南、闽粤等地,只要提到徽商,人人都礼重有加,光看秦当家跟张二公子的关系……呵呵,就知道你们徽商不简单哪!”
庞顷的意思是,你们能在张家于兴济微末时,就准确押宝,那得有多好的眼光和远见卓识啊?
这也算是你们时运佳,押宝准,这不就给你们带来巨大的便利么?
换作一般人,打死也不会相信,一个穷秀才将来会有什么大成就,甚至就算半年前有人提到太子妃之家……别人也只会觉得根本就是个摆设,没啥存在感。
谁会想到有朝一日,太子在朝中地位突然跃升,连带着太子妃的娘家人也鸡犬升天呢?
客气一番后,几人进到院子内。
秦昭亲自将一方木匣打开,里面就是十二具望远镜。
“都在这里了。”
秦昭笑着介绍。
由秦昭亲手交给庞顷,这也是张延龄提前精心设计过的流程之一,日后皇帝要是细查这件事,那望远镜、香皂等物也只会是徽州商贾搞出来的玩意儿。
其实并不怕细查,哪怕皇帝把众徽州商贾翻来覆去找寻,也找不到所谓的黄山云母,更发现不了制造望远镜的技术,反正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光学设计和技术就是天书,根本就不怕外泄。
庞顷好奇地问道:“二公子,这是您府上制造的吧?用的真的是黄山云母?”
张延龄笑道:“庞先生,许多事情你知我知就行了,非要刨根问底吗?”
“嘿,你看我,不知不觉就想多问问……其实早前道爷已经吩咐过了,只管拿东西,不问来由。这么好的东西,出自何处又有啥区别呢?”
庞顷笑着说完,将木匣合上。
秦昭好奇地问道:“庞管家不检查一下吗?要是其中有何损坏……”
庞顷道:“秦当家费心了,道爷只说要进献望远镜给陛下,陛下早先便知晓此事,若不进献,那就是欺君。可道爷从未说过要献多少,咱有多少给多少呗,哪怕只是一个,陛下也不会介意。”
“原来如此。”
秦昭说完,不由瞅了张延龄一眼。
好似在说,还是你们张家人厉害,跟李孜省的交情都到了这种丝毫也不避嫌,互相信任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看来你们张家想不崛起都难啊!
连朝中大佞李孜省都能搞定,加上有太子撑腰,那将来……最起码都能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吧?
三人围桌而坐。
秦昭有意往张延龄身边靠了靠,桌面上势力划分已很明显。
庞顷却没觉得怎样,笑着问道:“不知秦当家最近在做什么买卖?”
秦昭道:“没什么,就一些游商生意……妾身最近半年基本都在京师,很少远行,中间只是去了通州一趟。”
“哦……以后重点是做京师周边生意了,是吧?”庞顷道,“今年官盐生意做了吗?据说梁芳梁公公被贬谪去南京后,京师的官盐买卖已放开了口子,不少晋商和徽商都卷入进来,不知有没有你家的生意?”
秦昭微笑着摇头:“没有。我秦家今年并没有做官盐买卖,不过往常年倒是留下一些盐引,派了人在两淮盐场等着支盐。”
庞顷道:“哎呀,如此说来,那是有些麻烦,不如回头敝人试着找找关系,帮忙说和一下,或许能把盐早些兑出来呢?”
“不用。”
秦昭似乎并不想领庞顷的人情,尤其是在张延龄面前,她把事情拎得很清楚,“多谢庞管家好意,排队就排队吧,两年内总是能兑出来的,不用太过着急。”
“心态可真好!要是换作一般的商贾,早就满京师托关系去了……不过说实话,找的关系多半都不搭边,能真正牵扯进盐场支盐的官员少之又少,许多官员借机坑蒙拐骗,尤其是打着同乡名义敛财,回头还不好意思追究。”
庞顷似乎很清楚京师官商的门道,摇头感慨。
秦昭微笑着颔首示意,却并不吱声。
张延龄笑道:“庞先生这边肯定有不少人求着办事吧?毕竟庞先生在京师官场混得风生水起,认识很多高官。”
“有倒是有,但不多,作为道爷府上之人,出门还是要低调行事,不敢胡乱招惹麻烦!”
庞顷脸上带着几分自信的笑容,道,“有关官场事,找道爷或者是找我,还有点儿作用,但要是涉及户部、工部营生,我所知真不多。
“欸,不知秦当家,你们徽州府在京官员不少吧?背靠徽商,他们可说是财大气粗,做官可比他人顺利多了……”
秦昭先是点头,随即又摇头,道:“有是有,但都不怎么往来。”
“哈哈,那是,有了张家这样的大靠山,还有徽州本地官员什么事?他们关系网再大,有张家神通广大吗?”
庞顷说到这里,竟哈哈大笑起来。
张延龄谦虚地道:“庞先生,您这是在取笑我们张家人啊。也就是家姐入宫,家父入朝当个小官罢了,哪来的什么神通广大本事?”
庞顷连连摆手,道:“二公子自谦了,不算令尊,即便是您怕是也能把这朝堂搅得浪潮汹涌。这还是如今的情形,等将来……你的造诣定将不可限量!”
……
……
日落时分。
李孜省一脸疲惫地回到家中,等他看到庞顷端过来的木匣,不由感兴趣地拿起里面的望远镜,瞬间变得生龙活虎。
“好东西,可真是好东西啊!”
李孜省拿起一具放在眼前,对着院子看,口中发出感慨,“果然如当初来瞻送我的那个一样,随便拿在手上瞅瞅,远处景致便一览无遗,端的是无比神奇。徽州商贾果然非同一般,这种好东西他们也能找到。”
庞顷皱眉不已,意味深长地问道:“道爷,您真相信这是徽州商贾捯饬出来的?”
“切。”
李孜省看完一个,又拿起别的望远镜,逐一检查,口中道,“我管它是谁造的呢,来瞻这么说,我就这么信。哦对了,今天可有见到那徽商代表?”
“见过了,一个姓秦的女人,早前便打过照面。”庞顷道。
李孜省问:“试探过了吗?”
庞顷点头:“试探过了。”
“那她怎么说的?通州仓之事,可与她有关系?”
李孜省追问。
“她说她去过通州一趟。”庞顷想了想回道:“其他的我没问。”
李孜省放下望远镜,抄起脚就想往庞顷身上踹,却被庞顷巧妙躲开。
庞顷抗议道:“道爷,你怎突然就不讲理了?”
以前斗嘴归斗嘴,但好歹要文斗不要武斗,这次怎么还动手动脚呢?
“你拿老子寻开心,不踹你踹谁?你不是说已经试探过了吗?”李孜省道,“别说你他娘的给老子忘了!”
庞顷无奈道:“只问了她有关盐引之事,得知她今年并没有做官盐买卖。至于通州仓的粮食,我是这么想的……你说过来瞻的从兄张岐,曾做到辽东巡抚,河间府乃至北直隶不少官员都与他府上往来密切,他要知晓通州仓的内幕,还需要靠徽商给他指点?”
李孜省略一琢磨,点头道:“被你这一说,好像有点儿道理。”
“那道爷,陛下对通州仓之事,可有动作?”
庞顷追问。
“没有。”
李孜省摇头道,“覃公公跟陛下提了,奏疏留中不发。陛下作何打算,我又不能直接问。只能先等着呗……”
第347章 高兴太早了
朱见深给四儿子朱祐杬加冠礼后,好似终于放下心头一块大石,随即他就决定要进行一场为期半个月的闭关修炼。
且还不是在皇宫内苑,而是要去城中道观。
具体去哪座道观,皇帝没有对外公布,似乎是怕有人提前知悉情况后会对他有所不利,但对于李孜省和覃昌这样的皇帝近臣来说,皇帝要去哪儿,提前在哪里做好迎驾准备,心里门清。
乾清宫大殿内。
朱见深看着李孜省进献的望远镜,大感欣慰,笑道:“未曾想,李卿你将此事一直记挂在心上……为了这东西,你定是煞费苦心吧?”
这话听着不好也不坏,跟以前全是褒奖的话有所不同。
但李孜省权当听不出其中的差别,笑着道:“回陛下,这是臣应尽之职责,能为朝廷做事,为陛下效忠,再辛苦也不怕。”
“这批的质量好像更好了。”
朱见深看了又看,终于做出自己的判断。
覃昌在旁笑着说道:“是啊,陛下,奴婢也看过了,比之前的那些更加完善,其中还有个双目可看的望远镜,说是能调整焦距,可近可远,光听着就很神奇……这还是李仙师特地让人为您准备的。”
朱见深闻言,立即感兴趣地拿起双筒望远镜,看过后果然爱不释手。
朱见深由衷地发出感慨:“明明是一件旧东西,以前朕就见过的,为何这次看到还觉得如此新奇?真是好东西啊。”
覃昌笑眯眯地望向李孜省。
意思是,也就是你老李,能把旧玩意儿玩出新花样来。
就说那什么黄山云母,分明就是糊弄皇帝的,结果现在你又拿出新的来,还没让皇帝深究,足见你的本事。
“陛下,臣认为,不但西北前线将士亟需此物,就连京营将领和士兵,或也需要提前熟悉使用。”李孜省道。
朱见深听了,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嗯。军中将士应该都很需要这东西,不过还是先用在刺探敌情上,如此只能优先照顾边关重地……
“这样吧,拿出几具,送到京营统兵勋臣手里,剩下的还是送往西北,让他们自行分配吧。”
“是。”
覃昌笑着领命。
朱见深站起身来,显得活力满满,道:“李卿啊,最近朕的身体感觉好多了……或也是因为此前一直在服用你所献药方熬出的汤药,你居功至伟啊!
“最近这些日子,朕要专心修炼,可能一时无法兼顾朝事,你多盯着点儿,有事多与阁臣和六部商议。哦对了,朕会跟司礼监的人打招呼,让他们全力配合你做事。”
“是。”
李孜省先看了覃昌一眼,这才恭敬领命。
朱见深笑着道:“等朕出来,精神越发旺盛,就准备给几个孩子封王,这件事你也要抓紧时间操办,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司礼监的人说,由他们帮你联系。有什么开销,则交给御用监筹备。”
李孜省笑着道:“陛下,这些用度由臣自行承担便可,无需动用内库储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