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官曰:‘奉制封皇太子妃,遣使行纳徵告期册封礼。’
主婚者出迎,执事举玉帛、册案前行……
正使于案取节及纳徵制书,副使取告期制书,捧之,以次行,主婚者后随。
至正堂,正、副使各以节制书置于案,退立于案之左右,东西向;置玉帛、册案于制书案之南。”
这是史书上关于张皇后册封日这天的记载。
张峦穿了一身崭新的朝服,见到张懋和万安后,毕恭毕敬地行四拜礼。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需要张玗这个太子妃亲自出面,因此宫里特意派来了十多名女官协助。
“女官以首饰冠服进皇太子妃。
内官进皇太子妃仪仗于中堂前。
司礼监官进前受节册,正、副使于案取节册授之,仍前立候。
内官二人引捧节册监官入中堂前,各置于案。皇太子妃具服出閤,女官及宫人拥护,诣香案前向阙立。
赞礼女官赞行四拜礼,赞宣册,赞跪。
皇太子妃跪,宣册女官取册,立宣于妃左讫。
赞受册,赞搢圭。
宣册官以册进授皇太子妃,妃受册以授女官,女官跪受于右,立于西。
赞出圭、兴、四拜、礼毕。
皇太子妃入閤。
持节监官由正门出,授正、副使,报:‘受册礼毕’。”
随着一套繁琐的流程走下来,受册仪式终于宣告结束,代表着张玗已正式成为太子妃,而受册后很快就将揭晓完婚的具体时间——日子仍由钦天监选定,报皇帝后才会正式确定下来。
当张玗一身礼服受册完毕,退回内堂时已然满头大汗。
张延龄一直守在内堂,他作为自家姐姐出嫁的总军师,负责将朝廷下发的记载礼数的册子逐一转述给张玗知晓,并指点她完成一系列礼仪步骤,虽提前排练了不知多少遍,今天依样画葫芦依然累得不行。
“姐,很热吗?”
张延龄见张玗回来,起身笑着问道。
张玗接过弟弟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汗,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么多人围着,还是会紧张……我怕表现得不好,丢了咱张家的脸。”
张延龄笑道:“姐,你不会是看到那些威风八面的大臣,就紧张了吧?你要这样想,你以后贵为皇后,你是主人,而他们则是你的臣子,以后要巴结你才行……这么一想是不是心里就好受多了?”
张玗蹙眉:“哪里有你说得那么容易?我只是个太子妃,又不是皇后。就算是皇后,后宫不能干政,我管得着他们吗?”
“呵呵。”
张延龄耸耸肩,笑着道,“完成这套繁琐的流程就好了,剩下的让爹去处理,他最喜欢应付这种场面事。”
说完,张延龄探头从窗口往前院瞅去。
张玗抿嘴一笑,调侃道:“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家都是捅破窗户纸往里边看,而你正好反过来……你能从中看出点什么?”
张延龄解释道:“我在找大哥在哪儿。”
“大弟?你不是安排他出门去做事了吗?”
张玗不解地望着弟弟。
“我才没安排他呢……今天一早就不见人影,大概是跑出去找他的那群狐朋狗友显摆去了,还说下午让他跟我一起去拾掇工坊场地,唉,指望不上啊。”
张延龄想到那个不靠谱的大哥,就一阵头疼。
张玗道:“还不是怪你自己?好端端非要做买卖,盈利了倒还好,要是赔了呢?”
张延龄咧嘴一笑,道:“赚了我分大头,赔了也有徽商给咱兜底,怕啥?等我赚了钱,就等于是太子赚了钱。
“姐,你回头跟姐夫说,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他荷包瘪下去。”
“哼!”
张玗摇摇头:“说得好像你比朝廷还富有一样,这可能吗?”
张延龄道:“这就是我的人生目标……我跟爹说,他却不信我,但要是我把所有精力都用在赚钱上,姐姐你就该知道我有多能干了。
“现在我已经拉到了投资,剩下就等我大干一场,你就瞧着吧,保管让姐姐你大吃一惊!”
“没事。”
张玗笑盈盈道,“你赚不赚钱不打紧,等我进了宫,我跟太子要到银子就送给你。”
“啊?”
张延龄先是一怔,随即恍悟。
果然……
姐姐还是很体贴娘家人的!
这才是她的真实性格,毕竟历史上无数事实都证明了这一点。
关键时刻,她是能分得清亲疏远近的。
张玗一叉腰,问道:“怎么,不相信我?我就不信,太子会很穷……以后他有钱,就是你有钱。我觉得,皇家富甲天下,应该从宫里往外搬银子,而不是从宫外往宫里搬,不然成什么话?”
“唉!我的亲姐啊,你是不知道,当太子的也穷,尤其是当上皇帝以后,到处都需要钱,且我这位姐夫从小受苦惯了,以后恐怕会很节俭……你的日子未必太好过!”
张延龄先给张玗打预防针。
张玗撇撇嘴,问道:“再不好过,能比以前我们一家在兴济时更差?”
张延龄笑道:“那自然不一样……不管怎么说姐姐都是贵人,本来我也打算跟着姐姐吃香喝辣,但现在太子不是还没掌权吗?姐姐或许需要我送些银子以供你跟姐夫平日花销呢?不管怎么样姐姐一定要帮我多跟姐夫念及我的好,让他以后一定要罩着我。”
“嗯。”
张玗点头道,“你帮过我,我自然会帮你。还有,延龄你先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这身衣服穿在身上可真别扭……
“接下来不用我出面了,是吧?”
张延龄点头:“是的,姐姐,我让丫鬟进房来帮你换衣服……我正好从后门溜出去看看,今天家里人太多,哪儿都不能去,实在把我闷坏了。”
第192章 大善人
张府,正堂。
受册仪式结束,张懋作为正使先行出去到幕次内等候,而万安则跟之前的次辅刘吉一样,都选择留下来跟张峦套近乎。
有了上次跟刘吉接触的经验后,张峦这次应对首辅万安时,显得从容了很多。
“听说张鸿胪你乃杏林出身?”
万安一脸热切地问道。
张峦被万安的热情搞得有点莫名其妙。
别人都当我是读书人,毕竟我乃北雍监生出身,怎么到了你嘴里,先问我是不是大夫?
咋了?
你家有人生病,等着我上门去诊治?
“是……在下学过一些医术,但并不精通。”
张峦迟疑片刻后作答。
万安笑着道:“张鸿胪你可太谦逊了……在下临来前,特地找人问询过,乃知晓如今北方各处都是靠张鸿胪的种药之法防治痘疮,以至于今年冬天北直隶痘疮近乎绝迹,这岂是一般杏林中人所能做到的?”
“呃,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奇淫技巧,惭愧,惭愧!”
张峦不由汗颜,他倒没说假话,主要他到现在也没搞清楚,自己的方法是否真的能让痘疮这么快便绝迹?
也可能就是事有凑巧吧!
万安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地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张峦,小声道:“那你给看看,此物是用什么药造出来的?”
“……”
张峦瞬间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人闷了一棍子。
这他娘的就是大明的首辅,天下读书人的楷模?
怎么看起来就像个假药贩子一样?
万安可能也觉得自己行事太过冒失,惭愧一笑:“张鸿胪,请见谅,我这个人平常就是这么坦率而直接,与我相处久了就好了。咱都不是外人,我这里得到一方药,也不知究竟是用什么材料制成,万一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就要出大事!”
张峦仍旧没有伸手去接,疑惑地问道:“万阁老既对此药成分不知悉,为何不找太医院的人看看呢?”
万安觍着脸道:“这才是让我最感为难的地方……这药不能让太医院的人知晓,我本想找个市井大夫瞅瞅,但一时间又寻不到,也只能说赶巧了,这不正好要到你家来公干么?你是行家里手,要不给掌掌眼?”
“我……”
张峦很想骂人。
但他终归还是把药接了过来,看到红色的外壳,不由皱眉道,“这不像是一般的方药。”
“啪!”
万安一拍大腿,惊喜地道,“就说张鸿胪乃是方家,一眼就看出这药不寻常,此乃仙师炼制的丹药也。”
张峦跟着万安拍大腿的节奏,身体先是一震,心说这一惊一乍要干什么?等他稍微定定神后,面对万安期冀的目光,又把药放到鼻子前闻了闻,惊讶地道:“好重的硫磺味。”
“硫磺?你是说,此物乃是用硫磺制成?”
万安吃了一惊,赶忙从怀里拿出个小瓷瓶,这次直接从里面倒出两粒丹药,放到鼻子前仔细闻了闻,皱眉问道,“硫磺是这味吗?”
张峦看着万安的一举一动,觉得这一幕非常滑稽,他努力压制笑意,问道:“万阁老,这药是您平时服用的?”
“我哪里会用这种药,张鸿胪你可真会言笑。”
万安正要跟张峦嬉笑两句,突然发现场合不对,随即收敛笑容,正色道,“张鸿胪只需告诉在下,这药到底是……可用,还是不可用?”
张峦心想,你这个问题倒是难住我了。
我连这丹药是干嘛的都不知道,还能告诉你能不能服用?
要是这其中蕴含有巨毒,出点什么事,岂不是要赖到我头上?
张峦本着永不担责的原则,道:“还是应该多加斟酌才好……要不等在下将此药研磨后,仔细勘验,再给您准确答复?”
万安迟疑地问道:“那就是……这丹药有问题,是吧?”
“也不能这么说。但是……”
张峦一脸踟躇之色,有些事他可不好解释。
难道要告诉万安,自己根本就是个水货大夫,啥都看不出来?
万安却是个大聪明,看到张峦一脸为难,顿时恍然大悟,惊叹道:“幸好今日找了张鸿胪问了问,不然的话,我这边恐要酿成大祸!张鸿胪,要不怎么说你得势了呢?你可真是个大善人。”
说完起身长鞠一礼,然后告辞而去。
……
……
傍晚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