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慢慢从扳机处放下,他现在终于清楚为什么元帅今天要穿上这件衣服,带上这枚勋章了,因为元帅清楚这是他这辈子最后享受一次自己的荣誉了。
这身华服更是他的囚服。
黑色的车门被拉开,
亚戈达张张嘴却终究没吐出半个字,望着丝毫不惧的图哈切夫斯基,像是望到他身后那些同样无辜,却同样昂首挺胸肃反人员。
他很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列宁勋章后,一切事先组织好的话语都沦为了一声哀叹。
同一时间下车的叶诺夫不屑的笑了笑,
背着手说道:
“图哈切夫斯基元帅,莫斯科的命令您不用去军区了,我们有一件急事需要您的协助,麻烦您把身上的武器交给我。”
陪伴了多年的手枪被随意的扔到了地上,
图哈切夫斯基啐了口唾沫,意味深长的看了亚戈达一眼后,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
“再见了亚戈达,我知道这件事不能怪你,也知道你只是迫于克里姆林宫的压力,和那个矮子不一样,但....你要想清楚自己真正想要干什么,再见同志。”
说罢步入汽车后座,
严肃的脸庞在车窗中逐渐远去,亚戈达从未觉得如此不知所措,捡起地上的手枪坐上汽车,双手却依旧在止不住的颤抖。
好似无数双死域的双手正在拼命拉扯他的手臂。
“部长我们...走吗?”
亚戈达刚想执行命令,将图哈切夫斯基的妻子与家人一起逮捕,看着二楼微微敞开的窗户摇摇头道:
“走吧,等确定图哈切夫斯基的罪名后再来也不迟。”
不同于亚戈达的沉默与不知所措,
叶诺夫眼中满是得益与喜悦,望着身旁的图哈切夫斯基像是在望着一盘入嘴的肥肉,
“图哈切夫斯基元帅,您看上去好像很紧张?”
图哈切夫斯基将头移向车窗,看着眼前一闪而过的景色,冷声道:
“我不紧张,因为我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从未背叛过苏俄,不像你,服务于权力的野兽只有一个下场,暴尸荒野!”
叶诺夫不屑一顾回答道:
“祝你好运图哈切夫斯基元帅。”
“不....你应该祝自己好运!”
图哈切夫斯基瞥了他一眼后,在未多说一句。
......
小小的四间审讯室内,
四位在苏俄军界乃至政界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大人物,依次被关押了起来,图哈切夫斯基、亚基尔、普里马科夫、科尔。
没有阳光的监牢分不清日夜,
只有白炽灯和没完没了的提问支撑着这场依旧在继续的闹剧。
“我再重复最后一遍,我承认苏芬战争中我作为总指挥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也愿意站上军事法庭为我的错误买单,为那些献出生命的士兵家属们赎罪。”
“但我从没有背叛苏俄,我也从没有和包括安布雷拉在内的任何境外势力合作,更没有特意输掉这场战争。”
“我可以接受被剥夺一切乃至被枪毙,但我绝不接受被安插叛徒的名义奔赴刑场,你们自认为是法官,自认为标榜着正义,可我要告诉你们,犯罪的是你们和你们背后的人,不是我亦不是我们们。”
“或迟或早,你们会因自己的卑鄙行为而受到命运的报复,等到那一天等到你们也坐到这张布满铰链的位子,或站在染血的红墙边瑟瑟发抖的时候,你们会想起我的....”
图哈切夫斯基昂着头说道。
“图哈切夫斯基先生,您最好老老实实地交代,就算您说的再大义凛然,那这张照片您又应该怎么解释。”
提审官员从油纸袋中取出一张照片,
豪华的敞篷车上图哈切夫斯基正和德国大使兴高采烈地乘车驰骋。
图哈切夫斯基不屑的笑道:
“我这只是在做最基本的外交礼仪,况且这次晚宴我早就事先汇报过莫洛托夫了。”
“抱歉,我们特意去和莫洛托夫求证过他并不清楚你那天晚上到底去哪了,随行的副官虽然证实了你在参与晚宴时没有任何不好的举动,但在前往餐馆这段路上,他并没有跟着你。”
“所以我们有资格怀疑乃至相信,你是在泄密,你是在背叛苏俄!”
提审官员
提高了音量想要以此来压图哈切夫斯基一头,但对方只是淡然的摇头,半晌后才开口道:
“编造出来的假文件和有心之人投票的照片都能作为凭据的话,我已经没什么好说的,枪毙我吧。”
“但我要事先声明一点,我不是在为这坨狗屎认罪,我之所以接受枪决,是因为我在为自己的指挥不当和自大赎罪。”
第466章 大审判
面对列出的罪名,
图哈切夫斯基全盘否认,这段除叛的喜剧也化作四封报道呈上了斯大林的办公桌。
“叛徒不分职位高低,我们之所以会输是因为军中存在一个反叛集团,他们不有余力的以苏俄人的性命为本钱朝着外部势力赚取的利益。”
“哪怕他们伪装的再好,粉饰的再高尚在肃反面前依旧无处隐藏。”——《真理报》
望着头条处图哈切夫斯基的照片。
斯大林将熄灭的烟斗重新点燃,放下报纸拿起报道,粗略的看了几眼后缓声对着候在一边的叶诺夫问道:
“图哈切夫斯基还说了什么吗?”
叶诺夫摇摇头说道:
“他除了否认什么都没有说,也对一个叛徒也没有脸提什么要求了。”
“他就没想再见我一面?”
斯大林深吸一口气,
打开一同呈上来的小盒,那枚独属于图哈切夫斯基的列宁勋章,正安静的躺在绒布中,明明崭新依旧却隐隐透着血的肮脏。
“没有,不过他被捕之前和亚戈达部长有过一小段私人交流,因为声音太小我并没有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叶诺夫眼球一转,
他其实听的大差不差,只不过谁又知道呢?
余光扫视着斯大林的脸庞,对方却并没有显得多动容,微微点头示意后开口道:
“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图哈切夫斯基在军队中有着或重或轻关系的所有人,列出一份详细的名单进行系统调查,可能存在的风险一个都不能放过。”
叶诺夫瞳孔一颤,
他当然听得懂这句话背后将涉及多少人,多少中高层军官,多少研究院工程师,不过他并不是因为这么多人即将面临丢掉性命或扔进古拉格的命运而担忧。
而是因为斯大林把这么重大的任务交给自己感到兴奋。
有真理报领头,
全苏俄的报纸都开始舆论宣传,短短几周时间之前还和英雄沾边的图哈切夫斯基,在各路媒体的渲染下已经和叛徒划上了等号。
民众并不清楚他们仰慕的元帅为什么会这样,但在大肃清的大势下,没有人敢提出疑问因为他们明白同情叛徒和质疑宣判等同于从犯。
为了不惹上麻烦,
他们被动接受了事实,尽力将脑子那个荣誉加身的英雄抹去,将一个可耻的叛徒形象重新覆盖。
莫斯科法院,
不知是巧合还是特意的安排,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图哈切夫斯基三人被安排在了同一天宣判。
一条又一条罪名从法官的口中被报了出来,如同独角戏般回应他的只有无边的沉默。
“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图哈切夫斯基,你们认罪吗?”
图哈切夫斯基抬起头,
直勾勾盯着法官,用洪亮的声音最后一次宣誓了自己的态度:
“我不会承认自己没有做过事,更不会接受一个被强行安插的罪名,能审判我的不是你们这群自诩正义的法官,能审判我的只有因为我的指挥丢掉性命的士兵们。”
“你们不配!”
不屈的眼神在法庭四周巡视。
旁听席的亚戈达扭过头捂住耳朵,不愿直视图哈切夫斯基投来的目光,更不愿听见即将到来的落锤声。
但这股声音还是犹如摆脱不掉的黑影般,窜入了他的耳膜:
“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图哈切夫斯基,因涉嫌参与谋杀,叛国,谋反等多项罪名宣判死刑!”
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在亚戈达内心蔓延,
刚想起身离开,冷笑的叶诺夫拉住了他的手掌,开口道:
“别着急,亚戈达先生,克里姆林宫的命令,这次执刑现场需要您的亲自监督,我知道您很忙但还请您空出一些时间。”
双腿呆滞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亚戈达重新坐到了座位上,看蟑螂般看了叶诺夫一眼后,略显无奈的开口道:
“我知道了。”
......
乌黑的云层中渗出一抹阳光,不偏不倚的照射在图哈切夫斯基脸上,过往的回忆让他眼角一酸。
这滴眼泪还是被他压了下去。
以前他思考过人在知道自己马上要死的那一刻到底在想什么,现在他终于清楚了。
手铐发出滋滋的摩擦声,
走过笔挺的长廊,望着不远处严阵以待的执刑士兵们,图哈切夫斯基眼中多了几分释然。
死在自己士兵手中,恐怕也称得上算一个好死法吧。
刚准备抬腿迈出门口,
一声短促打断了两侧押赴士兵的脚步,
“停,让我和图哈切夫斯基先生聊两句。”
面对亚戈达这位大名鼎鼎的刽子手,两位久闻大名的士兵,赶忙站直敬礼略显难意的说道:
“亚戈达先生,可离既定的行刑时间只剩五分钟了。”
“我只需要三分钟,难不成你们连三分钟的面子都不卖给我,再说了他虽然是叛徒,但也掌握了不少情报,万一这三分钟时间就能让他开口,而你们正好让我错过了这个机会,这个后果谁来承受?”
“你们吗?”
两位押赴士兵脸色一白,快步走到一边后赶忙说道:
“您请,您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