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外不只有寒山寺,还有长亭。苏州繁华,每日长亭内外人来人往。
往日人多为患的长亭,此刻只有数人在。
长亭外,两个锦衣卫力士仗刀站着,目光扫过官道,过往商旅无不避开视线,或是低头。
“让路!”
十余骑疾驰而来,在长亭前下马,为首的小旗官在长亭外跪下。
“禀百户,寻到贵人了。”
长亭内背身而立的锦衣卫百户缓缓回身。
白皙的脸上,一双比寻常女子粗些的眉一挑,冷若冰霜的锦衣卫女百户窦珈蓝问道:“贵人在何处?”
小旗官低头,“贵人杀了自家表兄,如今被发配……台州府。”
窦珈蓝握着刀柄的手一紧,身前的副百户张念喝问:“贵人所犯何事?”
窦珈蓝冷冷的道:“他犯了何事不重要。”
小旗官说道:“贵人之父去后,叶氏族人逼迫,想抢夺家产。贵人不肯。去年年底,表兄叶天当街羞辱贵人亡父,贵人不堪受辱,夺了屠户屠刀,当街杀了表兄。”
张念回首,“苏州府的兄弟禀告,说贵人身子孱弱。百户,属下担心贵人的身子骨撑不到台州府啊!”
“苏州府,好大的胆子!”
窦珈蓝的眸中闪过厉色,“敢羞辱陛下舅父,作死!”
“可要闯苏州府?”张念站直身体。
自从陆炳执掌锦衣卫以来,靠着和嘉靖帝的关系,锦衣卫权势大涨。
窦珈蓝眯眼看了一眼城中,“先解救贵人要紧。”
“是,若是贵人出了什么意外,指挥使能活剥了咱们!”
想到嘉靖帝的奶兄弟,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众人不禁打个寒颤。
“追!”
数十骑疾驰而去。
……
京城。
锦衣卫衙门。
凶名赫赫的锦衣卫,在京城的衙门看着不怎么打眼。
可就是没人敢靠着这片建筑物的墙根走。
一间密室内。
脸颊清瘦,神色淡然的陆炳握着刚送来的简报在看。
“指挥使!”
陆炳抬眸,门外一个文人气息颇为浓郁的男子,手中拿着一份文书。
“沈炼啊!”
锦衣卫经历沈炼进来行礼。
“窦珈蓝那边刚送来消息,苏州府的兄弟多番查找,确定蒋干与蒋庆之父子便是陛下的亲人。”
沈炼把文书递过来。
陆炳看了几遍,叹道:“可惜蒋干了。”
若是蒋干能支撑到当下,凭着嘉靖帝舅父的身份,叶氏只有跪*舔的份。
“蒋庆之,娘胎中带来的肺疾,从小体弱,没断过汤药……”
陆炳抬眸,“你如何看?”
沈炼刚直,眸子炯炯的看着陆炳,“从此京城多养一个废物罢。”
陆炳不以为忤,温声道:“陛下搬去西苑后,越发与外界疏离了。如今唯有亲人方能慰藉一二。令人告知窦珈蓝,一路小心护持贵人回京。另外……可请擅长肺疾的御医半路接应。务必万无一失!”
“是。”沈炼神色淡漠。
“对了,去抓夏言的兄弟出发了吗?”
陆炳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沈炼声音提高了些,“还未,不过,指挥使不该与严嵩那个老贼联手。”
夏言倒台,严嵩是主谋,陆炳是帮凶。
“夏言逼迫过甚……”陆炳的眼中闪过厉色,“速去!”
沈炼咬牙,“大明将少一位贤臣,而京城将多一条米虫。这天下,何其荒谬!”
沈炼的脾气,大概也只有陆炳能容忍,且颇为欣赏。陆炳冷冷的道:“夏言之事陛下今晨过问了。另外,陛下再度问及蒋庆之,后者更为陛下看重,明白吗?此事办不好,我锦衣卫难逃罪责。”
看着沈炼怒气冲冲的出去,陆炳扶额低头,喃喃道:
“夏言要我死,那么,我如何能容他活!”
“那位贵人若是米虫再好不过了。作为外戚,米虫才能活的长久些。希望那位蒋茂才能吃能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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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唯茂才是从(感谢‘老巨!’的盟主打赏)
村里的哭泣声一直没断过。
茅屋内,蒋庆之和张茂相对而坐。
不是张茂礼贤下士,而是他不得不如此。
捷报一旦传到南京,那些官老爷必然会弹冠相庆。欢喜之余,会倍感耻辱。
南直隶多少卫所,竟坐视百余倭寇横行。最终要靠一个充军的人犯指挥,这才击败了倭寇。
卧槽尼玛,你让天下人如何看我南直隶。
如何看我等衮衮诸公?
岂不是蠢笨如猪!
距离这个村子最近的官兵,便是张茂的千户所。
而他,必然难逃罪责。
所以,他需要功劳。
而功劳必须由此战的统筹者,眼前这位俊美少年开口确认。
此刻张茂很平静,他在等着麾下辨认那些首级。
若是假倭,那么,他能拍案而起。
若是真倭……
那么,眼前这位少年便将是他的贵人。
按理,作为充军的人犯,面对他这位千户官就该低头。不说奴颜婢膝,至少该主动说话缓和气氛。
可蒋庆之却坐在那里,恍若神游物外。
果然是敢于带着十余杂牌军主动出击的蒋茂才……张茂心中暗赞。
可此刻的蒋庆之却在懵逼。
脑海中的大鼎上,数字,它竟然变了。
斑驳的云纹之下:276.09年。
这是增加了0.09年?
就杀了二十余倭寇,这大明国祚就增加了0.09年。
若是有朝一日杀上那个小岛,大明国祚岂不是要爆炸?
蒋庆之心中大快,刚想把注意力移出去。
脑海中突然多了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
蒋庆之看了半晌,不敢置信的暗骂:“就给老子这个?”
增加了0.09年的国祚,蒋庆之本以为太少,不会有奖励。可当奖励出来后,却又嫌弃一番。
——竟然是个弹弓。
大明0.09年国祚,换来的只是一个弹弓。
真是令蒋庆之哭笑不得。
但有总比没有好不是。
他抬眸,见张茂眼神不善的盯着自己,心中不禁一哂。
张茂带队姗姗来迟,此刻需要功劳来脱罪。
所以,蒋庆之默然。
身后站着的少年护卫手握刀柄,目光炯炯。
至于绳索,先前有个憨憨问为何不给蒋庆之主仆二人上绳索,被张茂一脚踹了个狗啃屎。
“蒋先生……”张茂干咳一声,觉得叫先生过于和气了,“蒋茂才所犯何事?”
他只是随口一问,蒋庆之说道:“杀人。”
“哦!”张茂心想此子看着孱弱,却没想到文武双全,他想着拉近关系,便再问,“杀的何人?”
“表兄!”
这对话没法进行下去了。
正好此时被他安排去查验头颅的麾下出现在门外,张茂心中一跳。
麾下微微点头。
看向蒋庆之的目光,顿时就不同了。
张茂起身,“茂才且坐,本官去去就来。”
“请便。”蒋庆之颔首。
看着张茂出去,孙重楼说道:“少爷,三颗头颅的功劳可够了?”
蒋庆之点头,再摇头,“按理是够了。不过,南京那帮子官老爷不是省油的灯。要想不被人拿捏,后续还得弄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