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去!”
夕阳下,数骑远去。
一群鸟儿飞来,散乱落在道观外的大树上。
咕咕声中,那两个神棍也开始交代了。
“……当初是李元海和咱们联络的,他许了好处,让咱们在占卜时弄手脚,钦天监选的那块地占卜为大凶,而后把太常寺那块地占卜为大吉。”
“那块地谁看的?”蒋庆之问道。
一个神棍说道:“是咱们二人看的。”
“还会看风水?”蒋庆之有些好奇。
“就是……就是糊弄。”神棍看着仙风道骨,且神色诚恳,属于那种一见面就能让你觉得此人道行深不可测。
艹!
想到大侄子的墓穴竟然被神棍糊弄,蒋庆之觉得道爷大概率会发飙。
“对了。”另一个神棍说道:“那次袁泽还问过小人。”
“问了什么?”
“如何能让人的魂魄不得安宁。”
蒋庆之眸子一缩,“回城!”
……
晚上的诏狱,长长的巷道两侧里,无所事事的人犯们或是睡觉,或是发呆。也有人低声吟诵着什么,还有人待遇不错,文房四宝和蜡烛一应俱全,正在奋笔疾书。
相隔不远就有一盏油灯,灯火摇曳,昏暗中仿佛有无数身影在涌动。
李焕的待遇不好不坏,蜡烛没有,但囚室还算是干净。当时狱卒说了,若是有个头痛脑热的吆喝一声。
李焕刚开始还觉得诏狱颇有人情味儿,晚饭时他竟然发现自己碗中有两块羊肉,顿时诏狱在这位爷的眼中就成了一个世外桃源。
可羊肉还没开吃,斜对面的人犯就嘀咕,“为何他有羊肉?且那饼子竟然是白面做的。”
李焕一怔,就听狱卒骂道:“有本事你也给自家女儿寻个厉害的女婿,老子自然会给你送羊肉和白面饼子。”
李焕愕然。
狱卒回头一笑,“咱们不求长威伯领情,若是李寺丞能出去,长威伯必然会问,还请李寺丞说句公道话就好。”
原来这些人善待自己,不是什么诏狱的规矩,而是害怕女婿报复。
李焕苦笑,看着羊肉,突然大口大口的吃着。
“李寺丞胃口倒好,有人进来数日寝食难安,能廋一大圈。”隔壁人犯听到他的咀嚼声,不禁诧异。
“要吃饱,养好身子!”李焕撕咬着饼子,目光坚定,“我这个岳丈能做的不多,不过,站在朝堂上为那小子摇旗呐喊,好歹也为他助长些声势。”
吃完饭,李焕把此事的经过反复琢磨推敲,想找到疑点和翻盘的证据。
可想来想去,唯有那两个神棍嫌疑最大。
想来此刻那二人正在被问讯吧!
李焕心中一松,随即安歇。
外面夜色渐深,而诏狱内一年四季都是一个样,想感知四季的唯一法子便是从温度上去判断。
幽暗的巷道中,突然多了一个黑影。
脚步很轻。
两侧的人犯有没睡着了,感知到了些什么,偷偷睁开眼睛,就见一个黑影缓缓往里面摸去。
他赶紧闭上眼睛,嘴里念着佛号,为那个即将倒霉的人犯祈祷……
……
袁泽没睡,在书房里饮酒。
菜早就凉了,他懒得令人加热,就着一碟子干豆,一口酒,几颗干豆,觉得比吃山珍海味更美。
“此刻该动手了吧?”袁泽看着外面的天色。
李元海那边说了,他的妻兄要三百贯。
先期的定金一百贯已经送去了,按照约定,今夜李元海的妻兄便会动手。
“说起来老夫与你无冤无仇,不过此事必须有人来背锅。别人不成,你李寺丞刚好。”袁泽举杯,仿佛在敬酒,“李寺丞,一路走好!”
……
京师城外来了数骑。
听到马蹄声,城头传来弓箭上弦的声音,有人厉喝,“谁?”
城下来人仰头看着城头,“奉旨办事回京。”
城头垂下一个灯笼,有将领探头出来,“报名!”
“新安巷,蒋!”
“长威伯?”将领说道,“可这半夜……”
“我有陛下手书!”蒋庆之策马过来。
城头垂下一个箩筐,蒋庆之把手书放在里面。
一番查验过,城门悄然开了一条缝,蒋庆之等人牵马进来。
将领拱手,“伯爷,先前下官得罪了。”
“你尽忠职守,何来的得罪?”蒋庆之说道。
将领神色恭谨,目送着蒋庆之远去,身边人问:“千户,这长威伯大半夜回城,难道是城中有什么大事?”
“不该问的别问。”将领回身,身边人嘟囔,“其实该用筐子把他们弄上来,开城门毕竟有风险。若是被人追究,咱们也难逃责罚。”
蒋庆之虽然带着嘉靖帝的手书,但按照规矩,京师城门若非大事,不得在夜间开启。
将领走上城头,看着蒋庆之等人正在往城中疾驰。
“当初伯爷让咱们去观摩虎贲左卫操练,我本不以为然,可两日下来却大开眼界。原来兵还能这么练!”
将领眼神炽热,“说起来伯爷算得上是我的半个恩师,老子不乐意在京师当看门狗,若是下次领军出征,老子定然要去新安巷恳请随行。”
“听闻俺答麾下铁骑骁勇呢!”身边人是将领的心腹,低声道:“看门狗就看门狗,可安稳啊!”
“伯爷当初曾说过,男儿从军当杀敌。他还说了一番勉励我等的话……”
将领手按刀柄,想了许久。
“男儿从军,当为国杀人!当杀人盈野!”
将领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老子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能追随伯爷,杀人盈野!”
第519章 黄粱一梦
诏狱。
囚室内的铺盖被褥都是新的,这也是诏狱给的优待。
李焕睡的很香,被常氏厌烦的小呼噜打的很幸福。
灯火下,昏暗的囚室中突然多了一个人型阴影。
阴影缓缓向躺着的李焕移动。
啪!
开锁的声音很轻。
囚室的门缓缓打开。
阴影一步步走进去,在灯火中,阴影到了床边。
他举起手,手中拿着的是一个枕头。
枕头的阴影在墙壁上摆动,人型阴影仔细看着床上的李焕,双手把枕头猛地按在他的脸上。
李焕在睡梦中惊醒,瞪大眼睛,看到一个男子在冲着自己狞笑。
他奋力挣扎着。
可身体却被男子压着。
男子在压抑的喘息着,用力按住枕头,一边尽力控制住李焕的身体。
他知晓,那些人犯不敢出声。
而此刻距离最近的狱卒也听不到这里的动静。
黑影狞笑着。
“这大半夜没白蹲守,果然来了只耗子!”
昏暗的巷道中突然大放光明,接着急促脚步声传来。
黑影愕然,下意识的蹦了起来。他回身把枕头挡在身前,眯眼看着突然变亮的巷道。
新扎副千户,诏狱的负责人李敬被十余狱卒簇拥着走来。
李焕大口的呼吸着,他连滚带爬冲了出去,一屁股坐在对面囚室门外,惊恐的道:“是谁?是谁要杀我?”
李敬走到了他的囚室外,看着一脸死灰的男子,冷冷的道:“陈方!”
男子脚一软,跪下,“下官……死罪!”
“拿下!”
几个狱卒冲进去,此刻男子早已没了那股子狠劲,浑身瘫软,就如同烂泥。
看着男子被拖出去,李敬对李焕说道:“李寺丞只管歇息,剩下的事儿,自然有我锦衣卫处置。”
李焕起身行礼,“多谢了。”
“客气。”李敬颔首,等李焕进去后,这才离去。
光明远去,囚室内回复了幽暗。
李焕再无半分睡意,坐在床边,轻声道:“竟然想杀我,可见局势纷杂,弄不好……难道是庆之那边发现了什么?”
他兴奋了起来,起身在狭小的囚室内来回转悠。
“这个女婿,果然是没找错。”
……
陆炳睡的正香,外面有人敲门。
“指挥使。”
身边女人惊醒,刚想开口,陆炳却猛地坐了起来,“何事?”
门外侍女说道:“前院令人禀告,诏狱有事,请指挥使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