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城说道:“三百贯……家中钱财老奴收拾过,两百贯出头。可每月家中支出不少啊!另外,若坐吃山空,老奴就担心……”
两百贯看似不少,可接近三十口人的吃喝,真坚持不了多久。
“幸而公子在京城没什么故旧,省去了大笔送礼的开销。否则……”
京城权贵送礼有讲究,手笔要大,否则外人就会觉得你家落魄了。
大明开国多年,权贵们早已成了躺在祖辈功劳簿上吸血的米虫。别的不争,这面子是必须要顾及的。
“公子。”有仆役来禀告,“有人送来了请柬。”
这就要开始破财了?富城眨巴着眼睛,“什么由头?”
“卢靖妃娘家兄长卢伟令人来致歉,说上次因事无法招待公子,此次家中添了个孙儿,明日孩子周岁,还请公子前去聚聚。”
“这礼物怕是不好省了。”富城一脸便秘模样。
蒋庆之正好想和卢伟谈谈,让他转告卢靖妃,请那位傲娇的娇娘子离自己远些。
第二日,蒋庆之带着礼物去了卢家。
作为皇子的外家,卢家的规模远比蒋家大。只是宅子的地段却不及蒋家。
由此可见嘉靖帝对表弟的宽厚。
“得罪了。”
卢伟看着笑眯眯的,很是可亲,一见面就先致歉。
“小儿无礼,让蒋公子受累了。”
看,我儿子被你毒打一顿,我只说你受累了……打人打累了。
这态度,就算是嘉靖帝在也得赞一句:硬是要得。
蒋庆之看到了躲在卢伟身后的那个纨绔子弟卢进。
卢进被他看了一眼,下意识的倒退一步。
孙重楼打他时收了许多力,即便如此,依旧让卢进痛不欲生。
随后卢伟令卢进致歉。
我特么被他毒打了一顿……虽说没打脸,可还要致歉?
卢进一脸不服气,但卢伟只是轻哼一声,他便乖乖上前行礼。
一揖到地的那种高难度礼仪。
“得罪了,蒋公子。”
“无碍。”蒋某人度量大,含笑点头,只是却不肯扶一把。当事人不肯扶,致歉的人就不能直起腰。
“请。”卢伟视若不见。
等二人走后,身后传来扑街的声音。
“哎哟!扶我一把,我的腰哟!”
进了卢家,今日客人不少。
蒋庆之一进去,就迎来了许多审视的目光。
几个贵妇人在一起打量蒋庆之,品头论足。
“这便是陛下的表弟?”
“看着瘦弱了些,不过俊美。”
“俊美无用。”
“为何?”
“一吹灯,就看到个轮廓。”
“想着也是心旷神怡啊!”
女人一旦开始耍流氓,那真没男人什么事。
酒宴开始。
蒋庆之作为嘉靖帝的表弟,被安排在偏右一桌。
也就是不远不近。
蒋庆之很好奇当今权贵家宴客的标准,等菜流水般的端上来时,看着山珍海味,水路杂陈……
酒水都有七八种。
“诸位还请随意!”卢伟起身举杯。
众人应和。
一桌才五个人,菜却有三十余道。
而且分量巨多。
这一桌下来,少不得二十贯钱。
太特么奢侈了。
蒋庆之想到了以后的南方,那些士绅和商人随意一顿饭,就能让普通百姓一个月,甚至几个月嚼用。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蒋庆之这才感受到了这首诗里蕴含的怒火和绝望。
……
宫中。
“陛下,今日黄历写着,诸事不宜。”
黄锦禀告。
“那就停一日。”
道爷也不换衣裳,就这么一身道袍,仙风道骨的往自己的后宫去。
后宫佳丽们翘首以盼。
道爷有了几个儿子后,对男女之事就淡漠了许多。
所以一群猴儿……不,一群女人盼甘露久矣。
“去打听打听,陛下到哪了?”
嫔妃们等的心焦火辣的。
“不好了,陛下去了卢靖妃那里。”
“那个贱人!狐媚惑主!”
后宫不知打破了多少醋坛子,而卢靖妃却笑吟吟的把嘉靖帝迎了进去。
卢靖妃亲手送上热茶,“这水是臣妾搜集的露水,就这么一杯,臣妾早起了十日。”
她一脸娇媚的道。
嘉靖帝喝了一口,“起晚了。”
卢靖妃:“……”
“露水沾染了日头,淡了。”
论喝露水,嘉靖帝说自己天下第二,哪怕是最虔诚的道友,都不敢称第一。
卢靖妃掩口娇笑,“臣妾想偷个懒,偏生陛下神目如电,一下就看穿了。”
嘉靖帝最喜别人把他比作是神灵,闻言面色稍霁,“听闻伱想让你家那侄女儿和庆之相配?”
卢靖妃一怔,心想难道陛下有意?
她心中大喜,按捺住后,笑道:“可不是,臣妾就担心那位看不上珊儿呢!”
她这是谦逊的话。
嘉靖帝品茶,看似神游于外。
看来,有戏啊!
卢靖妃和陈燕交换个眼色,陈燕悄然告退。
嘉靖帝睁开眼睛,看了陈燕一眼,仿佛什么都看穿了。
然后,说道:“那女娃如何?”
“珊儿喜读书,喜诗词,不是臣妾自吹,珊儿的诗词在京城女子中能排前三甲。”
“哦!”
嘉靖帝不置可否,“朕这里有首诗,你听听。”
“定然是哪位大才的,臣妾洗耳恭听。”
“月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
卢靖妃都准备好了一肚子虚伪的夸赞,听到这首诗后却楞了一下。
脱口而出,“好诗!清新自然,令人心旷神怡。”
嘉靖帝看着她,“这诗,不错?”
“臣妾好歹也读过书,此诗定然是大才名士所作,再不会错了。”
卢靖妃仔细咀嚼着这首诗,觉得满嘴噙香。
“果然是妙不可言!”
“那就好。”嘉靖帝起身,“朕还以为,这鉴赏诗词的功夫已然不堪。”
卢靖妃一怔,“陛下这是……”
“走了。”
道爷仙风道骨的走了。
嘉靖帝绝顶聪明,最喜用智商去碾压凡人。说话喜欢说半截,或是云山雾罩,让你去猜。
卢靖妃叫来陈燕,“去,打听这首诗谁作的。”
陈燕一溜烟去了嘉靖帝那边,刚想问话。
黄锦笑吟吟的从侧面偏殿出来。
“不必打探了,那首诗,乃是蒋公子所作。”
嘉靖帝连卢靖妃随即会派人来打探那首诗的消息,都算到了。
陈燕头皮发麻,赶紧请罪,随即告退。
“什么!”
卢靖妃不敢置信,“珊儿不是说蒋庆之是个书呆子,胆小如鼠之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