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载坖的眼中多了欢喜之色。
好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战友。
那句粗俗的话是蒋庆之故意为之。
一个十二岁的半大孩子,在后世正是叛逆的年纪。
谁特娘的愿意整日装模作样做出一副君子姿态?
蒋庆之挑眉,“殿下也觉得不妥?”
“大大的不妥!”朱载坖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瞪了杨锡一眼,“只喝茶不成?去给表叔弄些点心来。”
这是要支开杨锡。
只要殿下伱不赶人就好……杨锡眉开眼笑的告退。
等他走后,朱载坖挠挠头,“我觉得,如此太过示弱,煌煌大明,为何要对那等蕞尔小国示弱?丢人!”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有这个立场,殊为难得。
蒋庆之既然存着交好朱载坖的心思,便说出了自己的一些看法。
“许多人对倭寇谈之色变,以为禁海便能解决一切。这是犯蠢。”
“愿闻其详。”
两颗脑袋越来越近。
“这是头痛割头,脚痛割脚。”
“妙论!”
杨锡接过装了几碟点心的木盘,仆役赔笑,“还是小人端着去吧!”
杨锡冷笑,“书房也是你等能接近的?”
他端着木盘到了书房外,刚想进去,就听到朱载坖的声音。
“还请表叔指教。”
亲密了,好啊!
杨锡心中欢喜。
“做决断之前,第一要做什么?”
蒋庆之慢条斯理的说着,“调查!”
朱载坖一怔,旋即一拍脑门,“是了,那些文人最喜说什么……书生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他们知道个屁!”蒋庆之点燃了药烟后,才歉然对朱载坖说道:“我有肺疾,这是御医开的方子。”
“表叔只管抽。”朱载坖心痒难耐,只想听表叔的高论,却不好意思催更。
门外杨锡也是如此。
二人心中暗骂:你倒是快说啊!
蒋庆之吐了一口药烟,“倭寇是哪来的?最早是倭国失意的一些武人,被迫出海后,便集结到大明劫掠。本是小患,可官兵无能,无法犁庭扫穴,故而让他们坐大。”
“原来如此!”
朱载坖两眼放光,“表叔快接着说。”
你还真当听书了……蒋庆之莞尔,看看积攒下来的烟灰,朱载坖毫不犹豫的把砚台推过来。
蒋庆之抖了烟灰,说道:“殿下以为,种地苦不苦?”
“嗯……苦!”
还好,不是那等何不食肉糜的蠢货。
“大明沿海一带有些喜欢不劳而获的贪婪之辈,便加入了倭寇……”
“什么?”
朱载坖惊愕,“倭寇中竟有大明人?”
“很奇怪?”蒋庆之觉得朝中许多人都是聋子,睁眼瞎,他讥诮的道:“此刻最少一半都是大明人,再过些年头,我敢说,所谓倭寇,大半都是大明人。”
朱载坖被这个消息震动了,默然良久,说道:“原来,所谓的倭寇,竟是家贼。”
后来的大海寇汪直等人,便为祸多时,令大明官兵闻风丧胆。
这娃果然敏锐,有前途……蒋庆之用欣慰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表侄,说道:“我知朝中有人赞同禁海。殿下可知,禁海令一出,沿海一带百姓的生计暂且不说。倭寇,难道就不会上岸?”
历史上朱载坖登基后,便解除海禁,允许商人出海贸易。此举为大明带来了无尽的白银。江南一带也因此暴富。
史称:隆庆开关。
而此刻蒋庆之便提前播撒了种子。
“表叔是说……”朱载坖皱着眉头。
“倭国土地贫瘠,穷啊!”蒋庆之叹息,“大明沿海一带有良田,倭国那些穷人但凡听闻此事,倭寇中有人再这么一鼓动……”
门外,杨锡都明白了,低声喃喃,“一旦倭人如蚂蚁般的涌上岸,看到良田,他们会欣喜若狂,把大明沿海视为自己的土地。到了那时,倭寇会更为凶横……大明危矣!”
他一跺脚,“禁海令禁海令,该让那等蠢货来听听蒋公子的这番话。”
朱载坖悚然变色。
“表叔大才!”
“我只是随口一说。”蒋庆之吸了一口药烟,肺腑清凉,格外舒坦。
他含笑看着表侄,“这些,只是皮毛罢了。”
难怪能十三岁中秀才,表叔果然是斑斑大才……朱载坖毫不犹豫的行礼。
“还请表叔教我。”
门外,杨锡热泪盈眶。
书房内。
蒋庆之愕然。
他此次来只是接触一番朱载坖,为以后打基础。
也就是说了一番倭寇和禁海令之事,怎地,未来的隆庆帝就被震住了?
他忘却了自己集成了后世无数资讯,大明的大势,倭寇的发展……一一都在他的脑海中。
若是把他脑海中的一切知识拿出来,朱载坖会惊呼神灵在上。但更有可能会呼喊:来人,抓妖孽!
想到这里,蒋庆之释然了。
然后,温和道:“好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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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温和的兔
宫中自有耳报神把蒋庆之和朱载坖之间的往来禀告给相关人等。
太子闻讯,只是淡然一笑,“知道了。”
景王朱载圳闻讯冷笑,“昨日有人和我说那位表叔读书了得,可朱载坖那个蠢货也去亲近,读书了得?我看也是个蠢货!”
正在修道的嘉靖帝也得了消息,默然良久,用安陆土话说了一番,大意是老三那个瓜皮,一向柔弱,无人搭理,这事儿……有趣。
黄锦猜不透嘉靖帝的心思,便笑道:“蒋公子初到京城,也没几个人交往。”
而裕王朱载坖也同样无人搭理,这不,两个冷灶凑一块了。
嘉靖帝神色渐渐冷漠。
“老三……”
随后声音渐不可闻。
太子如今地位稳固,景王深得嘉靖帝宠爱,裕王,那就是个小透明……黄锦垂眸,想着上次裕王来求见时嘉靖帝的冷漠,心中一哂。
主子的态度,便是咱的态度,下次,对裕王再冷漠些。
……
蒋庆之才到京城几日,可消息灵通的人早已得知陛下多了个表弟。
于是,蒋家那条巷子多了些人。
“陛下的表弟,这是新贵啊!”
“可不是。这里可是鸣玉坊的宅子,诸位就没看出点什么来?”
“什么?”
一个男子得意洋洋的道:“这位蒋公子,陛下颇为看重呢!”
有人冷笑,“你家伯爷若是有个穷表弟来投奔,难道还能不送个宅子?”
男子一怔。
“陛下富有四海,赏赐个宅子算是什么。”
这里七嘴八舌,富城闻讯吩咐道:“不必管,等公子回来再说。”
蒋庆之暂时回不来了。
中午,朱载坖强留他吃午饭。吃完饭也不去午睡,而是继续请教。
“大海之外有什么?”
朱载坖的眼中都是憧憬之色。
谁还不是从一个好奇宝宝年纪过来的呢!
蒋庆之说道:“大海之外啊!”
门外,杨锡亲自充当的守门人,目光锐利的盯着过往仆役,但凡有可能靠近的,他便指指对方,再指指远处。
滚远!
然后杨锡就听着身后书房里的声音,一脸幸福。
殿下,终于有了个良师益友。
“……海外有诸国。”
“都是岛屿吗?”
“殿下,大海宽阔,江南那边,特别是东南福建一代,山多地少,为了活命,百姓冒死出海……”
“可怜。”
“我曾打听过,海外有诸多岛屿,最大的岛屿,比之大明疆域也不逊色,矿产和田地多不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