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重情!”陆炳微笑道。
“是啊!陛下重情。”严世蕃突然指着他,放声大笑。
……
“严嵩是靠着多年谄媚陛下,以言听计从的姿态获得了信任。陛下重情义,不会轻易动他。”
夏言来了蒋家,“所以伱莫要想着什么陛下一巴掌拍死严嵩。若陛下是这等人,我也要劝你早些离去,毕竟伴君如伴虎。”
“我从没想过严嵩会被赶走。”蒋庆之站在庭院里,听着鸟儿在屋顶鸣唱,却没看到多多不知何时爬到了屋顶,正蓄势待发。
“我听闻陆炳有意为长女谋求亲事。”夏言说道:“对方是成国公的嫡长子。”
蒋庆之一怔,“倒是好手段,不过老朱不会答应。”
历史上朱希忠答应了,但此刻的朱希忠却和蒋庆之是兄弟。
但凡他答应,便是捅兄弟一刀。
“我出来时,见到了陆炳的女人。”夏言话不多说,拍拍蒋庆之的肩膀,“老了,没事就喜欢到处转转,看看那些烟火气,看看市井……总是看不够哟!”
等夏言走后,胡宗宪说道:“伯爷,陆炳这是曲线救国啊!”
“不止。”蒋庆之说道:“陆炳善于谋身,你看他几次婚姻都带着目的。儿女的亲事也是如此。”
“那么,他若是与成国公联姻成功……”胡宗宪啧啧赞道:“不但能削弱伯爷一条臂膀,且还能为陆氏找一个强大的靠山。”
“毕竟那是老朱的嫡长子,未来的成国公。”蒋庆之看着很平静。
“伯爷不担心?”胡宗宪说道:“陆炳的女人据闻病重,却拖着病体进宫,多半是为了此事。一旦陛下点头,成国公也无法拒绝。”
蒋庆之说道:“我信陛下!”
嘴里说着我信陛下,可蒋庆之却心中没底。
这是釜底抽薪,且是一箭双雕。
“陆炳,我还是小觑了此人。”蒋庆之觉得自己小看了天下英雄。
没想到陆炳会别出蹊径,从儿女亲事上出手。
嘉靖帝重情,陆氏和他之间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
他很难拒绝陆炳的请求。
娘的!
喵!
多多从屋顶落在了蒋庆之的肩头。
蒋庆之摸摸肩头的多多,做好了失去老朱这个兄弟的准备。
一只鸟儿从多多嘴里落在地上。
血淋淋的。
……
卢靖妃看着用脂粉也遮不住病容的女人,刚想说把此事禀告给嘉靖帝,应当不难。
但电光石火间,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嘉靖帝何等人?
若是对这门亲事没意见,哪用得着来告诉她?
是了。
思路一打开,卢靖妃把许多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那么嘉靖帝为何不直接表态?
重情的皇帝,不想直接反对。
所以,把拒绝的事儿丢给了她。
是了!
那毕竟是他的奶兄弟……卢靖妃叹道:“不瞒你说,这门亲事我也极为看好。不过……”
女人一怔,“可有不妥吗?”
卢靖妃说道:“陛下早已为成国公的嫡长子看好了一门亲事。”
……
送走失望的女人后,陈燕说道:“娘娘,陛下会不会……不是这个意思?”
卢靖妃良久说道:“让老四好生跟着他表叔学,少玩小聪明,嗯?”
“是。”陈燕告退,出去后,跟着的宫女问,“娘娘这是何意?”
陈燕看着前方那个在秋阳下步履蹒跚的女人,说道:“我明白了,在陛下心中,长威伯比之陆炳更重。”
……
“陛下,陆指挥使的妻子走了,看着颇为失望。”
有内侍来禀告。
嘉靖帝闭着眼,“知道了。”
……
翌日,不知情的景王来到蒋家,无意间说道:“母妃说,陆炳想为嫡长女谋求婚事,好像是什么权贵的嫡长子。母妃婉拒了。”
说完,他发现表叔在愣神。
“表叔。”
蒋庆之眨巴了一下眼睛,“什么?”
“表叔,可有不妥吗?”
“妥,妥妥的。”
这等事卢靖妃哪敢做主。
蒋庆之走出书房,看着西苑方向。
“道爷,是你吧?”
第125章 和徐渭的暗战
对于蒋庆之来说,前世的社会氛围像是个弱肉强食的丛林,让他觉得人世间更多是赤果果的算计。
蒋庆之走出家门,街坊们热情的和他打招呼。
和其他权贵不同,蒋庆之很是和善,见到孩子摸摸头,见到老人拱个手,见到女人……
“吃了吗?”
“吃了。伯爷可吃了?没吃来我家吃点?”
“吃了。”
“千万别客气。”
“我从不客气,真吃了。”蒋庆之仿佛和街坊们如此打过无数次招呼,熟练的让窦珈蓝都觉得诧异。
不知从何时起,吃了吗?就成了市井百姓们互相问候,以及寒暄的第一句话。
“伯爷还真是……亲民呐!”
胡宗宪和窦珈蓝跟在后面,见蒋庆之自然的和街坊们打着招呼,不禁叹道。
“你想说什么?”窦珈蓝不喜欢胡宗宪,所以说话也是冷冰冰的。
“你好像对我有些不满?”胡宗宪笑道。
“你这人看着一肚子坏水。”窦珈蓝直言不讳。
胡宗宪苦笑,“宦海无情,我若是一肚子仁义道德,怕是早就被人坑了。”
“也就是说,宦海里都是狠人?”
“那是自然。”
“我记得读书人常说,我辈读圣贤书,当为这个天下做些什么,可怎么做了官,却只记得为自己做些什么?”
平常话不多的窦珈蓝,一开口就让胡宗宪想到了辣椒。
“说是一套,做是一套。”胡宗宪说道:“就如同父母总是教导孩子要学好,不要贪玩,可孩子依旧贪玩。”
“这是人性。”窦珈蓝说道。
“没错,就是人性,改不了。”胡宗宪不是那等毛头小伙,满腔热血想着去改造世界。
“那么先贤既然知晓改不了人性,为何又要喋喋不休的说那些堂而皇之的话呢?”
呃!
胡宗宪被难倒了。
前方蒋庆之走出巷子,回头说道:“再纯良的人性,落入世俗这个大染缸中也得被污浊了。”,
他指指周遭,“伱看,商家互相争夺客人,为此无所不用其极。
你再看那些读书人,头悬梁,锥刺股般的苦读,你问他为何读书,他们多半说要为天下做些什么。
可你若是灌醉了他们再问。
他们会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就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蒋庆之的话在这个时代堪称是大逆不道,“可人要脸啊!且为尊者讳,既然是为了当官……可官是什么?官是威严,是父母,是神灵。神灵岂可有私欲?”
蒋庆之想到些什么,讥诮的道:“神灵都不拉屎,不吃喝。读书人还没进官场,就被官场的这股风给带歪了,学会了端着架子,学会了装神灵……
我没有私欲,我是君子……从束发受教开始,就这般自我暗示。
一旦做了官,有几个还记得初心?都忙着去搜刮钱财,忙着讨好上官……满脑子都是蝇营狗苟,男盗女娼。”
“说得好!”
随着这个声音,徐渭提着酒葫芦从边上的一家酒肆里出来。
“长威伯。”
“徐先生。”
“长威伯这番话把读书人的秉性说的入木三分,此辈满嘴仁义道德,骨子里却贪婪无比。我一直以为,伪君子比之真小人为祸更大。”
徐渭看着蒋庆之,“长威伯以为然否?”
“一句谎言,需要用十句谎言来掩饰。”蒋庆之说道。
“十句谎言,需要用一生说谎来遮掩。”
二人相对一笑,竟然有些知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