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大明财赋重地。
但转念,他骂道:“一群不交税的瓜皮,朕每每提及收税,朝中那群猴儿总是说朕与民争利。若非庆之,朕还不知晓,原来那群所谓的民,便是他们自家。”
黄锦小心翼翼的道:“陛下,要不,收税?”
孤傲的嘉靖帝第一次面露谨慎之色,“朕与群臣斗,与天下士大夫斗,看似朕取胜,实则是朕并未触及到他们的根本之处。若是触及到了……”
士大夫们的根本之处是什么?
黄锦知晓。
是各种特权,比如说不缴税,不服劳役,有罪轻罚……
若是收商税,便触及到了他们的根本利益,他们会如何?
嘉靖帝幽幽的道:“当年几个宫人就敢用绳索想勒死朕,你觉着,可是她们自发所为?”
不是吗?
这是嘉靖帝第一次私下谈论此事,黄锦一怔,随即跪下。
“奴,不敢妄言。”
若不是,那么,是谁在背后驱使她们弑君?
“大礼仪之争,看似君臣为了先帝的名号之争,实则,是权力之争。朕毕竟是帝王,每当不敌时,总能找到别的法子来应对。他们毫无办法。除非……”
嘉靖帝眸色阴冷,“弑君!”
黄锦浑身颤栗,“陛下……”
“杨廷和和那个女人当年想要朕低头,朕却站直了,没能如他们所愿趴下。让他们失望了。”
嘉靖帝微笑着,仿佛在谈论别人的生死,“朕毕竟是帝王,他们没法从明面来给朕致命一击,就如同先帝一般。”
“陛下。”黄锦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先帝落水,染病而死,先帝身子骨可比朕强健多了,染病而死,嘿嘿!”
阴冷的笑声令人胆寒。
“知晓朕为何要搬来西苑吗?”
嘉靖帝说道:“其中一个缘由,那女人主宰后宫多年,心腹不计其数。朕若是继续留在宫中,迟早会被人下毒手。一次躲过去,可五次十次呢?”
那个女人指的是张太后。
黄锦这才知晓,为何嘉靖帝一定要弄死张太后的两个兄弟。
他毕竟是张太后选中的继位人,从道德层面上来说,张太后于他有恩。一旦出手,世人都会说他恩将仇报。
帝王首重名声。
名正言顺!
所以,嘉靖帝隐忍,但却对张氏兄弟下了狠手。
“知晓如何判断谁对朕忠心吗?”
见嘉靖帝错开那个令人胆寒的话题,黄锦如蒙大赦,“奴不知。”
嘉靖帝说道:“谁在报喜不报忧,谁便是佞臣。”
“谁若是坚持不懈报忧不报喜……谁便对朕忠心耿耿。”
长威伯?
黄锦还在琢磨,嘉靖帝说道:“庆之最近在家作甚?”
锦衣卫对此有禀告,黄锦记得,“给二位殿下授课之余,长威伯最喜在家鼓捣些美食。”
想到这里,黄锦不禁咽了一下口水。
长威伯的厨艺,那可是独具一格。上次嘉靖帝在蒋家吃了一顿饭,惊为天人,便派了厨子去学艺。
“年纪轻轻不学好。”
嘉靖帝冷哼一声,“对了,你去了兵部,觉着如何?”
黄锦不敢怠慢,仔细回忆了一下,“看着,似有些懈怠。”
“京城诸卫乃是大明的根本,朕怎地听闻成了看门狗。朕的虎贲,竟成了狗?”
嘉靖帝看着有些恼火。
“不过,暂且容他几日。对了,上次是谁说最近那些闲的没事做的女人要开什么文会?”
“父皇!”
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嘉靖帝眉间舒展开来,回身,“寿媖?”
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站在殿外,淡绿色的长裙,眉目如画。只是面色看着有些苍白。
女孩便是嘉靖帝的长女朱寿媖,生母曹端妃,在嘉靖二十一年宫变时,被方皇后认为是弑君的主谋之一,下令处死。
“可是有事?”嘉靖帝声音柔和了许多。
那一夜嘉靖帝惊惶,等清醒过来,重新审视此事时,才发现曹端妃是被冤枉的。
但方皇后说,那等时候,宁可杀错……
斯人已逝,难道要杀了那一夜主持大局的方皇后不成?
彼时朱寿媖不过七岁,就失去了母亲。
此后她在宫中颇为孤寂。
嘉靖帝是个慈父,但更多时间用在了修道和国事上,无法兼顾儿女。
朱寿媖福身,“父皇,前日我请示过父皇,明日京城有文会,三哥和四哥都说要去,我……”
女孩抬头,有些怯生生的看着嘉靖帝,“我也想去。”
深宫中不自由,没有母亲的女孩就像是浮萍。
嘉靖帝眼中多了怜惜之意。
“也好。”
“多谢父皇。”女孩雀跃,随即发现不对,赶紧收敛欢颜。
谁教的!
嘉靖帝眼中多了怒火。
但见到女儿瘦削单薄,老父亲不禁暗自愧疚,“去吧!”
等朱寿媖走后,嘉靖帝沉声道:“告知老三老四,若是寿媖明日受了委屈,朕拾辍他们!罢了。”
嘉靖帝想了想,“明日想来会有诸多无聊的猴儿,让庆之去。”
这是……让长威伯去相亲?
黄锦听出了暗示,“陛下,可要奴去看看?”
“伱?”
嘉靖帝看着黄锦。
黄锦自信的道:“奴看人特别准。若是那等宜家宜室的女子,奴定然能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出来。”
嘉靖帝说道:“你跟着朕,倒是学了些东西。”
如此,咱明日就能出宫耍一趟,顺带和那些权贵交流一番。
黄锦心中欢喜。
“不过,此事朕亲自来。”
第74章 千年人参,万年纨绔
刚穿越到大明时,蒋庆之正好在发配台州府的路上,前路艰难。
绝望,麻木,希望……
将功赎罪后,蒋庆之第一次认真的打量、感受着这个世界。
空气很好,好的让人兴奋。
道路上,商旅不绝;农田里,农人弯腰劳作;工坊中,打铁的声音雄浑有力,火星四溅……
这一切是如此的和谐,又是如此的陌生。
让他想到了小时候在乡下老家的岁月。
一切慢悠悠的,仿佛什么都无法让这些人急切。
每个人都在忙碌,但却给人一种很懒散,很惬意的感觉。
忙碌和懒散是矛盾的,但却在这些人的身上完整的统一。
“看刀!”
大清早,孙重楼就和富城在练刀。
蒋庆之也在练,因为身体在调养,所以半个时辰不到,他就收了。
孙重楼练完后,把长刀丢了,急匆匆跑去厨房看早饭吃什么。
从厨房出来,这小子又猴急猴急的开门出去。
每日清晨,就会有一个小贩挑着担子走入这条街巷。
悠然的声音传来。
“荷叶粽,大块酱肉的荷叶粽喽!”
“给我来几个!”
孙重楼欢喜的声音让这个清晨鲜活了起来。
他拿着粽子进来,“师父。”
“我就不吃了。”富城不怎么吃糯食。
窦珈蓝不等他问,照例摇头。
“少爷。”
少爷这个称呼如今在伯府就是孙重楼一人,这厮叫惯了,偶尔叫伯爷就觉得浑身别扭,蒋庆之也有任由他去。
“来半个。”
粽子里包着的是酱五花肉,第一口没吃着,但纯纯的糯米味儿,混着荷叶的清香,让人心生悠然。
隔壁一家子还在沉睡,巷子里的各种声音隐约传来……
就如同是那袅袅炊烟,让人心生安宁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