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义往铜壶里倒入鲜牛奶,还加了奶皮奶酪伴煮,
这还不够,又拿来酥油往里加,最后还往里调入白糖和青盐。
武怀玉看着怀义那认真而熟练的煮茶手法,再看着越来越浓稠的奶茶,香是真挺香,但他还是喜欢喝一芽一叶的绿茶。
“阿兄这口味是越来越重了啊?”怀玉笑道。
“嗐,在边塞顿顿离不开奶肉,不喝茶解不了油腻,这茶喝来喝去,还是喜欢黑茶砖,黑茶砖里的又最喜欢你三原茶庄伏天制的伏茶,味道更好。”
“那我还有点十年份的三原伏茶砖,回头给你点。”
伏茶是黑茶中的特色产品,全发酵茶,蒸压成砖,这种茶存的时间长,味道反而更好,滋味越醇厚。
“宁可三日无粮,不可一日无茶啊,”怀义感叹。
现如今大唐跟边境上的诸游牧部族关系都不错,边疆互市,贸易繁荣,茶叶贸易也是非常可观,年年都是爆炸式的成长。
“今年能多给我一些茶叶不?我就要伏茶砖。”怀义笑着给兄弟倒了茶刚煮好的奶茶,
“现在各地开边,茶叶需求量大,不过你可是我阿兄,肯定先紧着你那边。”
武怀玉现在算是大唐最大的茶叶商,不仅拥有大量的茶山,把握源头茶叶,也有许多茶场,生产制作毛茶。
部份毛茶会出售给其它茶行茶庄,
部份则是武家再加工,或内销或外贸,也有许多边销。
外贸红茶为主,边销黑茶为主。
“现在河套边市,甚至是碛南漠北,茶砖都成了硬通货,比钱还好使。”
武家的伏茶砖,更是备受欢迎,一块茶砖一头羊。
能换一头羊的茶砖,是三九茶砖,一箱装三十九块茶砖,每块重三斤二两。二四茶砖,每箱二十四块,每块重五斤半,
游牧民直接称茶砖为茶币。
三九的茶砖一块,可换大的热羊一只,可换小的羊两只。而冬羊大的,则换二四茶砖一块。
十块三九茶砖能换一匹马,要是十块二四茶砖,则能换一匹好马。
“现在边市上,那些胡人都喜欢马驮着茶砖当钱用,就连逛青楼都付茶砖。”
一块三九茶砖,能换两张马皮,两张牛皮,换一块半三九茶砖······
用茶砖,尤其是武家的茶砖,在边市和草原都是极受欢迎的易通货,不会有人拒收,反而要是用铜钱、绢帛有时反而不那么方便。
在边市,一块三九茶砖还能直接换米一石。
总的来说,现在边疆地区,以及塞外的胡人部落里,不仅茶砖受欢迎,而且跟胡人的交易,物价跟中原不是一个体系的,而唐人唐商在这里获利最多。
无数贵族豪强这几年都在往边疆挤,就是因为利益大。
武怀义身为单于副大都护,又是丰州都督,如今都督着六州三城两军四镇,手里的权力有些大的惊人。
这突厥人的牲畜皮毛,大唐这边的盐茶布匹药材等,交易量极大,朝廷收税不少,但有他这长官照顾一二,那就能在边境的贸易中获得不少份额,赚得盆满钵满。
武怀义有这条件,当然也可以自己经营一点,而他妻子程氏的娘家等,当然也能跟着分一杯羹。
武怀玉其实早就在这塞北经营了,每年给武家带来的利益非常惊人。
现在边境贸易,茶叶是非常重要的一项商品,谁手里茶叶多,谁才能从突厥等胡人那里换得更多的牛羊马匹骆驼和皮毛、药材等,而这种贸易,是极赚钱的。
“糖能不能也多给我点,”
白糖在胡人那也卖的火,只不过因为太贵,没有茶叶市场这么大。
“现在丰州三受降城边市上,白糖什么价?”
“很贵,上等一两三十六钱,次三十,下二十七。”
这是一两白糖的价格,
一两白糖居然能换一石大米。
突厥等胡人也喜欢吃糖,但能吃的起的可只有贵族了,毕竟一两白糖,能换他们一只羊。
草原牧民家里,其实一家放牧几百只羊,却也不是经常能吃羊的,主要还是以奶为生,羊都吃了卖了还怎么生活,牛羊对他们而言就如中原汉人的土地,那是根本。
不过现在边疆太平,那些突厥贵族们都臣服大唐,日子安稳,反而过的很惬意了,他们大量消费茶叶、白糖、丝绸、瓷器等唐货。
甚至如白糖升级版的奶糖,哪怕价格再翻番,他们照样抢购。
武怀玉没有告诉兄长,如今吕宋生产的沙糖,上等的才十二文一两,这还是送到广州香岛港的价格,中等的才十文,下等的才九文,跟丰州边市的批发价,相差三倍。
至于零售价,那就差的更多。
而一些商贩牵着骆驼深入草原部落买卖,这糖价格就更是打滚的往上翻,而且那些商人一般都是以物易物,里外里还要再赚一层。
这几年大唐把周边部落打的臣服,对于许多商人来说,这真是黄金时代了。
大唐也享受到了不少红利。
一来是胡人的牛马等大量输入,让大唐现在战马前所未有的富裕,民间骑乘马匹,用马挽车,也都大大方便,提高了交通、运输的便捷。再则羊、乳,皮毛等的大量输入,既丰富市场,又实惠百姓,朝廷还得税。
而另一方面,就是大唐打开了许多新的广阔市场,大量手工商品获得更多销路。
那些胡人贵族们也是跟着收税收到手软,同时他们也充当着二道贩子的角色,跟着大肆获利,赚来的钱自然是维持他们奢侈的生活,手里有钱又有渠道,便更方便买买买。
正因如此,
这次朝廷让突厥复国,让李思摩带着内地的十万帐突厥部众返回阴山以北,好多在内地过的很潇洒舒适的突厥人不乐意了,尤其是那些部落首领,他们既是部落首领,又还当着大唐的官,
不用打仗,也不用担心别的部落来抢草场地盘,在内地毫无压力,只用享受了。现在要回到阴山以北,要在薛延陀人南边安家,他们可没几个愿意。
现在好多突厥贵族哭着喊着,希望天可汗取消复国旨意,他们不肯复国,他们也不愿意承认思摩这可汗,
他们说他们都是大唐人,只承认天可汗。
他们甚至要易服改发,要当一个真正的大唐人。
说到这事,怀义也有些无奈了,他现在管辖的地盘很大,大半要北迁的突厥人,都在他辖下境内,
要是那些人不肯走,会很麻烦。
虽然皇帝也同时一部份人留下,打散安置,编户齐民,不再是原来以部落内迁自治的那种羁縻管理方式了。
可现在那些不肯走的家伙,明显是还想继续维持原来的那一套羁縻自治,国中之国的。
不过武怀玉没太担心,
皇帝旨意一下,
突厥人北迁那是大势所趋,由不得他们想不想走。
怀玉给他提了一些建议,又答应会给怀义安排调拨茶砖、白糖等给他,离开时刚好碰到隔壁魏征回家,
门口碰到,魏征邀他进府喝两杯聊聊,武怀玉也没拒绝。
两家毕竟也是亲家,
进府后,魏征也是让妻子裴氏带着儿媳武四娘来,
婉娘看到二哥来,十分高兴,婉娘虽是妾侍王氏所生,但兄妹俩关系却是很好的。
“萧相公怎么突然罢相了?”怀玉问魏征。
“牵涉到一桩案子,”
“不方便说?”
魏征神色有些古怪,“这案子已经查明,倒没什么不方便透露的,只是实在有些离奇,萧公是老糊涂了·····”
武怀玉感受到了浓浓的八卦,不由的好奇问起来。
事情确实非常离奇,尚书左丞李行廉母亲失踪,报案到雍州衙门。
尚书左丞那可是堂堂四品职事官,职权很重,他的母亲失踪,雍州衙门自然要彻查,
然后查了几天后,有一天凌晨,被人发现昏迷躺在大街上,脖子上还勒着一条丝巾。
人送到衙门询问,
结果一问吓一跳,她说那天有妇人披戴面纱,自称宫人,来传大家密敕,让她随宫人进宫,不得声张。于是她便笼着大家御赐的斗蓬,幂离跟着她去了。
她说自己被带到一处不知名处,被一黄袍人逼留宿,事后昏迷,醒来就在街上了。
审理她的长安县尉王儆吓的面无人色,
可最后也不敢隐瞒,如实上报,然后一路奏报到了宰相萧瑀这里。
萧瑀一看这还得了,皇帝你怎么能如此对待臣子,当下就跑进宫要跟李世民好好论道论道。
李世民这段日子正是伤心难过之时,结果一顶黑锅飞来,死死扣在头上了。
这没做过的事怎么能承认,
何况就很离谱,李行廉都是四品官了,年纪当然不小了,他妻子都得四五十岁,更别说他母亲,皇帝都还没四十岁,怎么可能派人接她母亲进宫留宿?
这不扯淡吗?
然后萧瑀说,李行廉那母亲是他父亲续弦,很年轻,比陛下还年轻许多。
这话仍是怀疑李世民,毕竟在萧瑀眼中,李世民可是把弟媳齐王妃抢进宫,然后还生了个儿子的。
甚至之前皇后病重,还让杨氏主持后宫呢。
啥事他干不出来?
你有本事干,伱就承认啊。
李世民暴跳如雷,
让三司去查。
这天下还有人敢让他背这黑锅。
六扇门、皇城司、百骑司三司一起出动,长安县查好久没查到真相,他们很快就查明了,也简单,把所有相关人员都审讯一遍,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那真相是什么?”
“李行廉有個异母弟李忠,年少轻浮,跟年轻的继母有私情,因为怕父兄察觉,又想经常在一起幽会,于是李忠想出了一个胆大包天的计划,
他们自导自演了一出失踪闹剧,然后搬出皇帝做挡箭牌,他原以为这事牵扯到‘大家’,那衙门肯定没胆子再查下去。
而他们则要让父兄相信她就是被皇帝召进宫去了的,等过些天她回来,那李行廉父子也没胆量管,以后两人要幽会,李夫人直接再安排个‘宫人’‘接进宫’,这样两人就可以尽情快活,也不会有人再敢管。
可谁想到,这事情长安县尉会往上捅,而宰相萧瑀更是直接跑去质问皇帝,
皇帝的三司出手,一切水落石出。
两人机关算尽,却反误了卿卿性命。
大理寺做出判决,李忠凌迟处死,李夫人杖毙,长安县尉王儆做事用心,官升一级。
反而是萧大炮,
被皇帝直接罢免归家,夺职反省。
听完这故事,武怀玉也有点震惊。
该说李忠和他那年轻后母的胆大包天,还是打破伦常,又是说萧瑀老糊涂了?
萧瑀是绝对老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