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刘德威带着几分刺探吕宋底细的任务来的,但想要刺探吕宋哪有这么容易。
倒是刘审礼这年轻人,武怀玉这一路观察下来,发现极不简单,他更有可能是皇帝的心腹眼线。
(本章完)
第992章 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广州,
每年四月末至五六月的西南季风还没停止,此时从南洋来唐的船舶仍不断的驶入广州港。
广州外港、内港水道一片繁忙,
码头更是人头攒头,
广州新建的西城,因城中规划的蕃坊,规定来广州贸易的蕃胡必须在蕃坊居住,而被人称为广州小长安西市。
六月已是东南季风的尾巴,错过这季风,再从南洋北上来唐,就得等明年。而那些已经来唐的胡商海船,他们也还要在广州等到十月东北季风起时,才能扬帆启航,乘着季风南下。
五六月是大量胡商海船来唐,而七八九三个月,则是这些胡商们在广州港销售、采购货物,并休整的日子,到了十到十二月,他们则又满载采购来的大唐商货扬帆南下。
五月到十月,这半年时间,因此也就是广州最热闹的季节,无数的商人、货物在此云集,
广州西城也因此格外的热闹繁华。
西澳码头,
一支船队抵达,
码头上管理的官吏一眼就看出这不是胡人海船,
来广州的胡人海船很多,各式各样,但这些船一看就是大唐的船,甚至他们能一眼分辩出这些是专门跑北江的船。
岭南这边的唐船,有内河近海之分,内河船也分跑珠江和北江、东江的的,因几条江大小不一航情不同,所以船也不一。北江因有赣粤商道,货物量大,但北江通航条件不如西江,故如今航行的主要是防沙平底船,大多来自香岛造船厂。
这些武家香岛造船厂打造的沙船,这些船虽不能破深水之大浪,平底方头方尾,却既便于内河航行,也可在近海通航。
三桅五桅,能载一两千石,大帆长驰,一日千里。
码头的人很熟悉这些沙船,大家习惯称为武家方艄,甲板面宽敞,型深小,干舷低,
方头、方梢、平底、浅吃水,具有宽、大、扁、浅的特点,底平能坐滩,不怕搁浅,吃水浅,受潮水影响比较小;
船上多桅多帆,桅高帆高,加上吃水浅,阻力小,能快速航行,适航性能好;载重量大,一般内河版三桅千石,五桅两千石。而近海版的载重量更大,三桅三千,五桅六千石。
眼下停靠码头的这些就是五桅五帆的北江沙船,能载两千石。
这个载重量,其实已经挺厉害的了,以前北江上跑的可大多是那种一二百石载重的小船,甚至是竹排木排,三五百石的木舟都算大的。
“咣!”
锣响。
这是鸣锣开道,
一声接一声,
码头的那官听着响了有七下,心道难道是县令回城,县令上街就是鸣锣七下,意为军民人等齐散开。
可锣声并未停,
他数到九下,也许是刺史出巡?
按规定刺史出巡鸣锣九声开道,意为官吏军民人等齐散开,冲撞刺史可比冲撞县令严重多了。
但锣声仍未停止。
“十一声,这是文武官吏军民人等齐散开,这是朝廷使臣来了,是监察御史还是观风使?”
“咣,咣,”
又是两声,
十三声。
这下那位码头税吏都惊住了,鸣锣十三声,大小文武官吏军民人等齐散开,在广州,能够够的上鸣锣十三声开道的,只有一人。
武相公。
岭南道观察黜陟大使、岭南七府经略使、兼盐铁使、屯田使、安南都护,
就算如今岭南道划出了二十州,七府经略变成四府经略,但武怀玉在岭南那是拥有承制拜封赐双旅双节的封疆大吏,岭南最大的官。
只有这位武公,才配的上鸣锣十三声开道,
哪怕是此前在广州很跋扈的都督党弘仁,也仅能鸣锣九声,十一声都不够格,更别说十三声。
“武公回来了?”
“真是武公回来了,太好了。”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武公盼回来了,这下好了,终于有人能够压制党仁弘了,”
党仁弘任广州都督时间并不算长,可他搜刮的手段和贪婪的性子,却是已经让无数商民受害,连许多官吏都早怨恨畏惧这位上官了。
武怀玉在岭南,虽然对官吏们要求也严格,可却也为大家谋福利,各项保障做的很好,职田、公廨田、公廨钱,逢年过节的,大家油水很足,干事也就有动力。
相比之下,党弘仁只知道要好处,他吃肉别人只能喝点剩汤。
武怀玉和刘德威下了船,
直奔广州衙城。
广州都督府内。
党仁弘也早从罗窦洞返回,他一身白袍布衣,坐在后衙厅堂。
整个人脸上灰败无光,
双眼黯淡。
从长安五百里加急驿递发来的圣谕,他几天前就收到了。
皇帝免去他广州都督之职,令他就地解职,在广州城等候新都督刘德威交接,并命他接受观察使武怀玉的审查。
武怀玉审查完后,长安还会派出三司联合调查组来广州进一步审核,把他在岭南任上的情况都查清楚后,再带回长安城裁决。
接到那谕旨的时候,党仁弘就懵了,
他没想到自己一封奏捷请功的奏疏,却换来皇帝如此雷霆大怒。
他以前在南宁都督府、戎州都督府也是这般行事,甚至干的比这更狠,可朝廷和皇帝都没有降罪之意,
为何如今却惹得如此震怒。
他是贪了点,可才贪了多少?
那武怀玉在岭南,遍地都是产业,到处都是营生,不知道捞了多少钱,吃了多少土地,甚至是养了多少奴隶、雇了多少长工、招了多少佃户,
有人说武怀玉在岭南私财百万贯、粮百万石,私兵上万。
甚至武怀玉做为朝廷臣子,却借职务之便,经营海外流求、吕宋等私地,皇帝还把吕宋封赏给武家了,
虽仅是个羁縻县令,可这也是开了前所未有的先河。
他党仁弘身为广州都督,向商人索要点钱财,向獠蛮土著收些财物,过份吗?
他跟武怀玉相比,这不过小巫见大巫。
但武怀玉回来了,虽七府经略变成四府经略,岭南道也被划走二十州,仅余三十七州,可毕竟还是岭南观察使兼经略使、盐铁使、屯田使等,他曾以为武怀玉滞留长安那么久,皇帝不会让他回来了,
这让他有些越发得意,百无忌惮起来。
可谁知道最后等来的却是他解职,还要等候武怀玉的审查。
他在岭南辛苦贪的那些钱,如今一文都带不走,反而还将成为勒紧他脖颈的绳索,那都是他的罪证。
还有他巧取豪夺来的田地、矿山,硬是从商行、作坊拿到的干股,
现在也成了烫手山芋。
“阿郎,武怀玉和刘德威刚进了西澳港,已经从码头往衙城来了。”随从禀报。
党仁弘一声不吭,脸色越发灰败。
这些天他一直在等这一刻,
终于还是来了。
武怀玉,心里默念着这個名字,他现在终于有些后悔,也许他刚来广州的时候,能够更加正视这位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廉帅,或许就不会有今日之祸。
他自诩为秦王府旧将,觉得自己为陛下出生入死,还救过驾,甚至自己两个儿子都是死在陛下军中,老二甚至是死在陛下的面前,他挡在皇帝身前,用身躯为皇帝挡下敌人长矛。
党仁弘觉得自己一家,够劳苦功高的了,
功高莫过救驾嘛。
如今他老了,想着戎马一生,为儿孙们积攒点钱财,留下些产业,这又有什么错呢。
他为陛下打天下夺江山,如今他拿一点,有错吗?
况且他又不是从府库里贪,是向那些奸诈的商人要,向那些蛮夷们要,这有什么错呢。
武怀玉拿的,他为何就拿不得?
虽说手段不同,可归根到底不还是弄钱。
一阵脚步声传来。
党仁弘抬起眼皮,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队禁军,这些人的铠甲他很熟悉,他甚至能分出这些年轻骁壮,有的是百骑,有的是千骑,还有飞骑、神机,听说现在这八营,不再隶属屯卫,皇帝正式设立了左右羽林军和左右龙武军统领这四军。
他们称军,与南衙十二卫没有统属关系,直属皇帝陛下,是天子亲军。
之前岭南也有近千的北衙禁军,那是武怀玉当初南下时皇帝给他的,武怀玉去年回京后,这些禁军也有大部留在广州,但他这个都督却无权指挥。
年后,这些禁军也都被召回长安,他也因此一度认定武怀玉回不来了。
想不到武怀玉又回来了,甚至还又带回了北衙天子禁军。
“党公,”
武怀玉上前,“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党仁弘起身,笑的有些苦涩,他真是不该轻视这个比他儿子一样年纪的上司,
“武公,本以为你去长安,是要回朝再拜宰相,想不到你又回来了。”
“党公在岭南这捅了篓子,陛下让我回来收拾烂摊子的,跟你介绍一下,这位彭城公刘公,陛下拜其为新任广州都督,请党公立即向刘都督交接印信账簿吧。”
“我接到谕旨后,已经把该交接的都整理好了,”党仁弘叹道。
刘德威上前,“党公,得罪了,劳烦现在就交接吧。”
党仁弘起身,走前跟武怀玉道,“待交接印信账籍过后,某还想跟武公当面细谈。”
“好,我等你,”
党仁弘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武怀玉留下刘审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