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事谁也怨不得谁,左憧熹当初也是利用伱,还害你贬官降职,而左憧熹落如今下场,也跟你无关,是大都护府的决定,是他罪有应得。
你能把左氏接回去,她怎么可能怪你,她和她肚里的孩子,感激你还来不及。否则,她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谢武相,谢衙内,”
武怀玉笑着道,“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办事多用点心,这次的事也算是个教训。”说完,他又拿出一张纸给他。
李克用知他不识字,便道,“这是一张地契,西州高昌县崇化乡的五百亩地,原来是左家的地,武相掏钱买下来了,这是地契,现在送你,你拿着这契去衙门过户换新契就好了,”
“这,我怎么能收。”
“你小子当年在幽州山后给人放羊打猎,是我挑选你入伍当兵,先做了我牙兵,后来我又让你留下跟着飞鸦儿,先前处罚你,那是秉公执法。但你是我的人,这五百亩地,是让你在安西可以安心当差做事,以后不会再为点钱帛而犯错,
而且你这纳妾,又要添丁,也算是我给你的一点贺礼,收下吧。”
李克用笑骂,“狗东西还不赶紧谢恩。”
赵丑奴赶紧拜谢。
“咱自己人,不用这么见外。好好干,以后前程似锦,功名利禄马上取,挣个封妻荫子,也不枉堂堂大丈夫。”
“是,我定牢记武相教导。”
赵丑奴出去后,
武怀玉对李克用道,“巡查军纪的事如何了?”
“问题不少。”
“咱们这次巡查,是内部稽查,本着的是治病救人的初衷,所以查到的都赶紧处理了,这次给兄弟们一个机会,念在初犯,以警告为主,收受贿赂礼物的,积极退还上缴就好,
当然,有个别恶劣的,也要抓几个典型,尤其是敢贪污公廨军镇钱粮的,要严肃处理。”
安西大都护府,统辖三万两千兵,另外还有伊西庭三州的州县文官体系,都是新搭建的班子,说句草台班子也不过份,
有些东西肯定开始是比较乱的,得有个正规化的过程。
“阿耶,最近很多和尚找上门来,”
武怀玉听李克用禀报完,却只是轻轻一笑,“这些和尚看来也不是一心只诵经礼佛,对外面的世界也是比较关切的,他们也知晓我大唐自贞观以来整肃非法抑汰释道的事了,
以前高昌这边如何崇佛礼法我们不管,现在既然高昌已经成了朝廷直属的西州,伊吾和山北也都是朝廷的伊州、庭州,
那一切就得按朝廷制度政策来办。
现有的寺庙,需要申请审核获取朝廷颁发的许可牌照,僧侣也需要参加考试,合格者获得出家的度牒,不能获得许可牌照的寺庙,都要罢废取缔。不能获得朝廷颁发僧牒的僧尼,都需要还俗。
以后,寺庙建立,僧尼出家,都需要先到朝廷官府申请,审核通过方许。
还有,以后寺观是统一不许经营工商,不许放贷抵押,也不得兼并田地,不许使用奴婢,各寺的僧人都有配额,不得超额,寺中每名僧人,最多可拥有二十亩地······”
这些都是在贞观朝早就已经实行,并且多年下来已经完善的政策,
但对西域的寺院僧侣们来说,这或许是一场大地震。
“至于粟特人的拜火教袄寺,也是一视同仁,跟中原一样政策,粟特胡信拜火教的,需官府登记备案,而且还需上缴十一税······”
西域也不是法外之地,
伊、西、庭,这天山东三州,如今都是朝廷直属正州,那么一切自然都得跟中原内地接轨。
和尚们也不例外,管他是大乘小乘释家佛徒,还是说粟特拜火教,甚至是罗马景教啥的,现在朝廷的这三个正州地界上,就都只能按朝廷的政策来。
至于说焉耆龟兹等安西其它羁縻州,这个朝廷暂时还管不到,可以先不理会。
武怀玉不打算给和尚们特权,那是这些伊吾庭三州的寺院很多,和尚也很多,寺院经济也很强,他们拥有大量田地,还有大量奴仆,甚至经营放贷抵押,开碾坊油坊甚至车马店,这些人在西域是无法忽视的力量。
仅仅是把高昌王族、豪强大户迁走是还不够的,必须把他们也清理整顿了才行。
武怀玉当年可是李世民整肃非法抑汰佛道的急先锋,如今面对西域的这些寺庙、僧侣又哪会放心上。
他们还不值得做武怀玉的对手,
“整顿过后,从寺庙里收缴的钱粮,足够今冬明春将士们的口粮无忧了。”
(本章完)
第1165章 烽烟起
西州,高昌城。
武怀玉捏着一枚银灿灿的银钱,这是一枚制作的很精美的银钱,但跟西域流通的仿波斯萨珊银钱不同。
首先就是这银钱跟铜钱一样也是外圆内方的孔方钱,因为中有孔,就比西域银钱要大。
“此枚银钱重一钱,兑铜开元一百六十钱,兑西域银钱五文。”
武怀玉看着手里的这枚银钱,这是大唐安西都护府西州高昌钱监铸钱场奉旨铸造的新钱,
这钱正面有开元通宝四个字。
一直以来,西域小国林立,突厥等蕃胡部落众多,粟特胡商沿丝路进入中原,建立起了商贸网络,他们携带的波斯银币也成为了丝路上广泛流通的国际货币。
对大唐来说,既然已经在西域打开局面,征服诸国、蕃部,建立起了安西大都护府,甚至还直接设立了三个直属正州,那么推行自己的货币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不过西域人普遍习惯使用波斯银钱,
所以朝廷派人来西州建立钱监、铸币场等,开炉铸造开元通宝铜钱外,但考虑到这边人一直以来的使用习惯,所以皇帝特旨也铸造银钱。
铸的银钱有两种,一种是内地一直也在流通的银开元,每枚重一钱,兑铜开元一百六十钱。
又特别铸了一种仿波斯银钱的银钱,就是中间不开方孔的钱币,但正面并没有跟波斯银钱铸波斯万王之王一样铸大唐皇帝头像,而是四个字,不是开元通宝,而是安西吉利。
钱文安西吉利,比波斯银钱要精美,成色和重量都差不多,因此一枚安西吉利银钱,一比一兑换西域的波斯银钱,跟银开元则是五个换一個。
换铜开元,则还是一换三十二文。
朝廷用意也简单,
以后西域要用银开元和银吉利,渐渐取代流通的波斯银钱,并慢慢推广开铜开元钱。
毕竟铸币是有利润的,而且货币统一,本身对于帝国统治来说是很重要的,这代表着帝国的权威,对地方工商经济贸易,也是大有帮助的。
“西州钱监,高昌铸币场也已经正式投产,那户部钱庄等朝廷官营钱庄的分号,也筹办的差不多了吧,赶紧开业吧,
到时把新铸的币发行流通,”
“朝廷的钱发行后,以后安西就要禁止私铸、仿造波斯银钱,也不许再私铸、仿造朝廷的钱,这个必须严厉打击。”
“再有就是要执行朝廷的禁止高利贷的政策,限制和打击高利贷,”
动则一年百分之好几百的利息,这种高利贷是很害人了,对于工商贸易经济也极大损伤。
“使相,昨日接到检举,查到交河豪族范欢进诸多不法犯罪行为,”
范欢进是跟左憧熹差不多的原高昌国世族豪强,他原也在高昌国中任职,家中地连阡陌,僮仆千百,又有多处牧场、葡萄园、酒坊等,牛马羊驼数山谷,
而范欢进跟左家一样,也是世代大肆放高利贷,利息也是月利一二分起。范家也暗里囤粮居奇不售,故意只拿出少量粮食售卖,不断哄抬粮价。
在朝廷通知范家要迁往内地后,范欢进也是在各种想办法要逃避东迁,他一边到处行贿送礼,一面又开始暗里分批把子弟转移去焉耆、龟兹、疏勒等地,并把高昌的一些不动产,在暗里变现,换成金银宝石等轻货,准备悄悄运出去。
“左憧熹的下场难道还没让他清醒?”武怀玉对这种冥顽不灵的人,也没什么好同情可怜的。
“那就查抄范家,把他也公开斩首,然后传首安西。”
“再通知下焉耆王龙突骑支和龟兹王白诃黎布失毕,让两国把范家的人都给遣送回来,范家在两国内的所有财产,一并交给安西大都护府。”
范家以为往焉耆和龟兹跑就能跑的掉?
现在焉耆国王龙突骑支对武怀玉可是恭敬无比,他还有四座城和两千多户被掠百姓,想要请武怀玉帮忙还回来。
更想得到武怀玉支持,允许焉耆重开楼兰道丝路。
还想借安西大都护府摆脱突厥南北庭对焉耆的控制和索取。
龙突骑支岂会为了个高昌旧臣土豪就得罪大唐,得罪武怀玉?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别说他这个龙王,其实只是马王,可就算真借他一对翅膀给他插上,他也不敢造次。
当初高昌都能随便吊打焉耆,而武怀玉灭高昌不费吹灰之力,甚至轻松的把之前那么强势的咄陆可汗给直捣汗庭,生擒活捉,
焉耆敢得罪大唐?
还是那句话,
勿动,动则国灭。
龟兹国力倒是不比高昌弱,甚至可能还比高昌强些,不论经济还是人口、军队都要强点,但那也只是个绿洲国家。
汉代时,西域都护班超撤换匈奴所设立的龟兹王尤利多,扶持白霸为龟兹王,从此开始直至唐代白环为止的近八百年内,白氏作为龟兹王室,一直统治着龟兹。
但八百年,白氏统治的龟兹国,也始终没有走出那片绿洲。
始终也就那么小十万人口,万把士兵。
到如今,
龟兹成为西域佛国,国家不大,但伽蓝百余所,僧徒五千余,每岁秋分数十日间,举国僧徒皆来会集,上自君王,下至士庶,捐废俗务,奉持斋戒,受经听法渴日忘疲。
大好时光,也没抓紧说集训士兵,提升国家防卫力量,也不说搞搞生产发展经济,倒是专心兴盛释家。
龟兹国人人向佛,贵族豪强,每年投入大量钱财捐给佛寺,还都争着建石窟修佛像。
真和尚假和尚,数量远超士兵数量。
这样的龟兹国,别说八百年,就是千年王朝,武怀玉都不把他们放在眼中,而历史上,后来大唐就是在灭高昌后,又先后灭了焉耆和龟兹,
并在灭龟兹后,把安西都护府,从高昌迁到了龟兹城,使得龟兹成为西域中心。
现在说灭龟兹,还有些早。
但借用范家此事,跟龟兹王搞下服从性测试,也是可以的。
次日,范欢进被安西牙军拿下,范家被抄家。
消息迅速传开,
原本还在拖延观望不想内迁的许多高昌豪强大户,一听这消息,也慌了。
先有左憧熹,又有范欢进,短短时间,高昌国内原来两个有名的豪强就都落了个身死族破的下场,
这下谁还敢怀疑大都护府的决心。
连夜开始打包行李,
第二天,就有人开始到都护府报备,然后开始搬迁。
一时来不及的,也要先表明姿态,派些子弟去中原打头阵。
“都是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武怀玉对他们这种认怂的表现丝毫不在意,这些人在高昌,以前那是豪门大族,但要放在整个大唐,也就是地方小土豪,不值一提。
这些人还不如麹智盛有魄力,那小子虽然一开始犯横,但人家头不铁,撞了墙后马上就知道改。
痛快的投降,痛快的去长安,没再弄出半点枝节来。
现在长安面圣后,听说皇帝对他印象还不错,封了他一个金城郡公,又封他弟弟智湛一个县公,也算是对高昌王族的一个体面了,还领了份闲职,给他们在长安赐了大宅,这也是一世富贵不愁了。
高昌的豪强大族们,都认识到了自己的弱小,
武相公那真是会砍人,砍人抄家一点不拖泥带水,赶紧走吧,再迟就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