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诚心里忐忑不安,这些日子一直在奔波,顺天府尹那边推举自己的文书已经送到吏部,吏部会不会提拔自己难以保证。
自己在顺天府通判的位置待了几年,也没有特别亮眼的建树,怕就怕这种,中规中矩,没有大错,也没有大建树,很难让吏部考核时对自己另眼相看。
他需要一个契机,可这些年没找到任何一个机会。
张宠的一名吏目文书找到宁诚,让他去找张府尹。
没多时,宁诚便出现张宠值庐内,拱手道:“下官见过张大人。”
“君瑞,坐吧。”
张宠端着茶水喝了一口,开口询问道:“折子送上去啦?”
宁诚疑惑的道:“什么折子?”
当初陈策给自己的那份所谓的功劳,他早就抛之脑后,满脑子都是自己升迁的事,脑子内难以容下其他杂事。
张宠提醒道:“关于吐鲁番入侵哈密的预测折子啊?”
宁诚这才想起来,苦笑着摇头道:“没有,下官稳妥起见……”
“哎!”
“可惜了。”
张宠叹口气,“不然这一次吏部考功,伱定会被推上来。”
啊?
宁诚呆怔住了,下意识脱口问道:“什么,什么意思啊?”
张宠叹道:“方才本官得到消息,吐鲁番人攻破了哈密城。”
听到这话,宁诚瞠目结舌的看着他,惊愕的道:“这……消息属实?”
张宠点点头,“千真万确。”
宁诚愣在当场,嘴角微微抽,不知为什么,一股难以言明的疼痛钻入胸口,疼的让他窒息。
是后悔。
是了,他知道心为什么会这么痛,是后悔啊!
陈策没说谎,他确实给自己送来了一份功勋,足以扭转自己前程的功勋!
现在陈策的话,每一个字都历历在目,它们就像一颗颗钉子一样,不断的飞入宁诚的胸口,刺激着他,针灸着他那颗懊恼后悔的心!
人一辈子选择不多,错过了就错过了。
如果每个人的官场升迁都十拿九稳,那大明人人都是正二品的部堂官。
风险和收益并存,完全看自己魄力,可宁诚注定没有这份魄力。
如果当初他选择相信陈策的话,那现在……还需要为一个顺天府丞如此担忧吗?礼部考功的时候定会发现这一点,升迁几率会大大增加。
可惜啊,他没选择听陈策的话。
“君瑞啊,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的。”张宠安慰他两句,见他神色不是太好,便让他回去了。
宁诚失魂落魄的回到值庐,今日一天都浑浑噩噩的,仿佛失了魂一样,心里难受的紧。
……
东宫。
弘治皇帝找到正在上课的朱厚照,让费宏先暂停,他有事询问朱厚照。
“厚照,你告诉父皇,是谁教你吐鲁番人定会大举入侵哈密的啊?”
朱厚照双目一亮,盯着弘治皇帝,喜道:“哈密真被吐鲁番人打啦?”
似乎觉得自己反应不太对,应该悲伤才是,毕竟自己国土被入侵,于是咬牙道:“我就知会如此!”
“我当时劝过父皇,可是你呢?”
弘治皇帝面皮抽了一下,被自己儿子教育了,也没反驳,犯错要挨训,挨训要立正。
天子,以身作则!
朱厚照哼了一声,对弘治皇帝道:“父皇,你有空给你的兵部尚书带两句话。”
弘治皇帝下意识的道:“什么话?”
费宏也很好奇,坐在一旁支棱着耳朵听着。
“劳劳车马未离鞍,临事方知一死难。三百年来伤国步,八千里外吊民残。”
朱厚照昂首挺胸,抬头望天,背着手,落寞的跨步离去。
悲伤哀痛之情油然而生,这方天地仿佛都能看到一名铁骨铮铮的忠臣,为自己抑郁不得志,为这座天下尽心尽力,却得不到重用的悲凉之情笼罩着!
弘治皇帝被这两句诗说的,耳根子都红了,这是嘲讽朕啊!
费宏在一旁听得浑浊双目顿时明亮了起来,好诗!
只是如此老气横秋的诗,断然不是朱厚照写的,它应该出自一名将死的老人?
谁?
弘治皇帝侧目看了一眼费宏,费宏感慨道:“老夫最近偶读大宋之史册,有感而发,却没想到太子竟能凝聚成精华,太子殿下实乃,可塑之才啊!老夫欣慰!”
不要脸啊,算了,一把年纪了,还要什么老脸,反正自己是朱厚照的老师,宋史他也在朱厚照面前读过。
说不定朱厚照这诗就是听了老夫的念叨,才做出来的?
所以,说是老夫教他的这首诗,这很合理吧?
至于是不是嘲讽弘治皇帝,不好意思,大明文官就这样,不顶撞一下皇帝,谁能知道自己的赫赫威名呢?
“胡扯!明明是老夫读的南宋史!”另一道声音传了出来,是焦芳。
弘治皇帝面皮狠狠抽搐,朕要知道这个吗?
他看着两名东宫老儒,问道:“吐鲁番攻哈密之事,乃两公预测邪?”
这个事,焦芳和费宏都不敢吹逼,断然摇头,文人的无耻要有下限,而且涉及到敏感的政治事件,他们也不敢乱承认。
第125章 开业第一天的激动
弘治皇帝在东宫接见了杨廷和,他没开门见山的问杨廷和,笑着道:“介夫,最近太子学习如何?”
杨廷和板板正正的站在弘治皇帝面前,认认真真的回道:“回皇上,太子勤恳好学,聪慧仁义,学业精进。”
弘治皇帝点点头,又道:“介夫啊,关于西北兵事,你怎么看?”
杨廷和愣了一下,吐鲁番入侵哈密的事他自然是知晓的,他不知道天子为什么忽然询问起这个来,权衡一番便道:“早有迹象,襄敏公死后,就当预防。”
弘治皇帝不动声色的点头,又问道:“你可将此事告知太子?”
杨廷和‘啊’了一声,忙不迭否认道:“臣惭愧,没有与太子分析这些。”
弘治皇帝笑了笑,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高深莫测的道:“介夫,好好给朕栽培太子,未来……是你的。”
杨廷和一头雾水,有些揣摩不透天子的意思啊。
弘治皇帝离开了,仿佛一切事都知晓了一般。
他淡淡的对一旁怀恩太监道:“这个杨廷和,未来一定是能帮厚照的人才!”
怀恩不解的道:“皇爷,为啥这么说啊?杨大人说啦,这事儿与他无关。”
弘治皇帝似笑非笑的道:“他说与他无关就与他无关了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杨廷和深谙其道啊,换位思考,朕也不会出这个风头,从而让朝中那些人惦记自己。”
“他在,藏拙!”
怀恩太监回味一番,然后一记马屁送上:“原来如此!皇爷英明呢。”
……
今日腊月十二,陈策的身子好点了。
这几日他从王德发那边接了许多稿件,陈策今日要定稿,第一册新闻稿件至关重要,是打开市场的关键。
陈策筛选了几篇质量不错的稿件,满意的大概有十余篇,三百多投稿的稿件只取十余篇,要求不可谓不严苛。
报纸的封面比传统书本要大,足足四个书面平铺开来,排版也是经过权衡的,前后都有新闻页面排版,背景图是拓印上去的,简约灰暗色调。
王德发安静的坐在院落内等陈策的消息。
没多时,陈策出来了,将几篇稿件交给王德发,道:“就用这八个新闻稿。”
其中有三个是陈策自己撰写的,后面七个是收来的投稿。
“伱在新闻最后页备注,录用者请拿户籍来领稿费。”
这样会吸引更多人投稿,算是一点点吸引人的小技巧。
王德发问陈策道:“东家,咱这要刊印多少啊?”
两人心里都没底,陈策试探着道:“先两百册吧。”
王德发心里泛起低估,然后问陈策道:“会不会太多啦?”
陈策摇头,他也无法预估市场,心里忐忑的七上八下,只能道:“多了就多了吧,亏不到哪里去。”
王德发嗯了一声,道:“那好,老朽这就去办事。”
“嗯。”
一切就绪,就等明日上元节第一天了。
其实陈策想用哈密城破作为第一版头条吸睛的,但他不知道朝廷底线,最后权衡之下还是算了。
前期报纸只是个萌芽产业,不能得寸进尺,不然估计还没发展起来就会被朝廷按死了。
弘治十二年,正月十三日,上元节,全国各衙署休沐三天,直到十五过完。
今日一早,朱厚照便带着刘瑾兴致勃勃的来找到陈策,急不可耐的道:“小老弟。”
“你上次那诗,还有下阕?”
昨天事后费宏和焦芳都来找过朱厚照,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实在没想到这居然不是一首完整的诗,它有下阙啊!
但自尊心当然不会让他承认这诗是他抄的,于是他对两名夫子说下阕当然有但他不想说。
陈策哪里看不出来朱厚照又拿着这诗去显摆了,无奈的摇头,还是慷慨的写出来递给朱厚照了。
“秋风宝剑孤臣泪,落日旌旗大将坛。海外尘氛犹未息,诸君莫作等闲看。”
嘶!
好家伙,我直接一个好家伙!
好诗!
朱厚照爱不释手,然后舔着脸问陈策道:“这诗,写的谁?”
陈策总不能说是李鸿章自己写给自己的吧?于是只能道:“历史上那些人你自己对号入座吧,你觉得是谁就是谁。”
“他可以是你,也可以是我,也可以是万千小民,可以是于谦,是岳飞,是范仲淹,是无数忧国忧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