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有所长必有所短,陈策对军事有理解,但毕竟没实战过,老爷子说完后他才知道书是死的,战场却是活的。
打仗原来打的也是人心,更多的还有情报,料敌先知,分析敌帅的性格,敌人的兵力、粮草,真正做到知己知彼,准备一切后才能开启一场战争。
聊了一会儿后,他们都各自离去,陈策打算去睡午觉。
院落前却来了一名熟悉的陌生人,顺天府通判,宁诚。
陈策有些意外的看着宁诚,邀请他进来说话。
宁诚看着焕然一新的院落,又打量着中厅内的布局,不由感慨陈策的变化之大。
几个月前,他还一贫如洗,现在这院落已经变的有些典雅富贵起来了。
陈策给宁诚斟了一壶龙井,宁诚端着茶水坐在太师椅上,他深深看了一眼陈策,道:“不错。”
“院子变化挺大。”
宁诚知道陈策结交了王越这种顶级权贵,想来这些东西都是王越给予的,他不予置评陈策这选择是对是错。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陈策院落的变化,和王越是没什么关系的。
他和王越之间的交情,更像一种忘年交,一切都很自然,王越没求过陈策做什么,陈策也没求过对方,但彼此好像就是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宁诚将茶水放在茶几上,沉默了一下,才开门见山的问陈策道:“你认识王越王老将军么?”
陈策没有说谎,点头道:“认识,有一点交情。”
宁诚深深的吸一口气,道:“断了吧。”
陈策狐疑的看着他。
宁诚道:“老夫在官场为官,很多消息比你知道的要多……很多!”
他不认为王越会和陈策推心置腹的讲出他现在的情况。
他接触陈策,未必是为陈策好,反而是在害陈策。
陈策端着茶喝了一口,没开口反驳,继续听着宁诚说话。
宁诚道:“伱是我故人之子,你爹娘对我有恩,若没有他们,老夫不会有今时今日。”
“尽管我们做不成婚,但老夫一直将你当子嗣后代看。”
“老夫知晓你性子,虽然看上去柔弱,但内心比谁都要强,是好事,但也不是好事。”
“老夫不知晓你如何结交上王越这种顶尖权贵,顶尖封疆大吏。”
“但如果你只是为了证明,离开老夫的帮扶,你也能做的很好,这完全没必要。”
陈策:“?”
他一时竟有些理解不了宁诚的心态了。
宁诚想的很简单,这小子虽然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甚至主动撕毁了婚书,但他的内心世界丰富。
越是表面不在乎,心里可能越是在乎。
所以他投奔了王越,因缘际会也好,刻意接触也罢,这一切都为了证明他自我价值,从而让老夫知晓,老夫当初的悔婚是愚蠢的决定。
以这种无声的方式来告知老夫当初的错误。
陈策当然想不到宁诚会想这么多,所以他理解不了宁诚在说什么。
宁诚顿了顿,脸色变的十分严肃起来,对陈策道:“老夫接下来的话很重要,你要认真听。”
陈策洗耳恭听。
宁诚开口道:“不要接触王越,现在大明朝堂看似平静,实则风波诡谲。”
这话,陈策记得好像对谁说过啊。
宁诚继续道:“上面的文官,在围猎王越,王越这次能否回西北都未必。”
“一旦他倒台,你怎么办?”
“自古以来,官场最是凶险,每一步都要走的格外谨慎。”
“蔺琦蔺大人不知你知不知晓,他是我的上司。”
“至今他被流放革职,都不知晓原因,和他牵连颇深的一些人,都受到了影响。”
“本官告诉你这些,只是想对你说,官场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王越也并非你认知的那么简单。”
“他不会告诉你,他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在你眼中他高高在上,兴许可以让你获取足够的这样那样利益。”
“可他却没告诉你,他倒台后你该怎么办。”
“所以,趁早和他做割舍,这个关系你不能碰,也碰不得。”
陈策现在大概明白了宁诚这次来的目的了。
他莞尔一笑,问宁诚道:“那宁大人,你有没有想过,老爷子为什么要接触我一个将死之人呢?”
“你也知道他是封疆大吏,为什么要接触我这么个市井小民?”
宁诚倏地一愣,是啊,为什么啊?
这他还真没好好想过。
宁诚硬着头皮道:“不管什么目的,既然接触了,定会从你身上看到有价值的东西。”
陈策叹口气:“官场是会让人谨小慎微,磨砺棱角,但我想,大明的官场也有一两个纯粹的人吧!”
他笑了一下,拱手对宁诚道:“谢谢宁大人提醒,我知道了,感谢。”
第95章 一处瘟疫,一处战乱
宁诚最后还是离开了,他不知道陈策对自己的善意提醒能不能听进去,但他该尽的义务和责任都尽了。
至于后面的路该怎么选,他无权干涉。
如果陈策继续执迷不悟,贪图这些虚无的东西,最后身陷囹圄,那个时候自己想救都没这个能力。
他的品秩官职权力都太低太小,上面的斗争他根本涉猎不到,一切都看陈策怎么选了。
陈策望着宁诚离去的背影,微微摇头,然后回房午休去了。
……
朱厚照回宫后,跑到了西苑找到正在午休的弘治皇帝。
看到自己父皇在午休,他也没打扰,随意翻开案牍上的折子。
陕西渭南村一村落感染瘟疫,索性无扩展之势,弘治皇帝批阅卿当重视。
四川边境土司攻打边村,屠戮一村百姓,四川都指挥使司祈求户部拨款反击土司,弘治皇帝否决拨款,让对方务必做好防御工作。
现在户部钱不算多,日子要紧着点过,除西北外,弘治皇帝还不想在其他地方开启战争。
“哎。”
朱厚照叹口气,两个村落的百姓啊,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因为天灾人祸全部死光了,大明的子民在面对天灾人祸时依旧如此无力。
不过这件小事朱厚照眨眼就忘记了,弘治皇帝此时已经醒来,看到朱厚照过来,便好奇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朱厚照笑着道:“我来看看父皇啊,听说有人拿万岁山说事,父皇要不要搞死那群狗东西!”
弘治皇帝:“……”
“杀人解决不了问题,你以后当天子了,也不要动不动杀人,这只能彰显天子的无能易怒。”
朱厚照脱口道:“我知道的,天子是秤,臣僚是砣嘛,我要做的就是平衡好秤砣,让他们为我所用。”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最近这小子说的话,怎么感觉越来越有哲理了?
这孩子进步这么快么?
“父皇,我的放大镜什么时候给我?”
弘治皇帝赶紧道:“朕要批折子了,你莫要打扰朕。”
……
入夜,兵部侍郎王宗彝府。
依旧是那一批人。
兵部给事中率先开口,对王宗彝道:“王大人,哈密镇守太监张僴自杀了,遗书证据交给了都察院张哲之,张御史带着证据此时已经归京。”
“张僴希望给他家人留个后。”
王侍郎冷笑道:“一个宦官要什么后?全杀了,以免留下后患。”
众人默不作声。
王宗彝继续开口道:“换耳证据,屠尚书那边完成了?”
兵部职方司郎中开口回道:“屠大人已经安排好了,西北那边的人还以为屠尚书是王越的学生,没有太多防备。”
“这次是屠尚书亲自去的西北,事情做的密不透风。”
王宗彝讥讽冷笑道:“还真是个背信弃义的人才啊!王越英明一世怎么就看走眼推举一个这样的学生上来,呵呵。”
旋即他又叹口气,道:“可惜,昌平的那场山火没有波及到王越,不然就能以此劝谏皇上必杀王越了。”
“这些证据若是摆出来,不知道皇上是否能下定决心杀王越。”
“事早不宜迟,明日早朝吴给事伱打头阵,率先弹劾王越。”
“快到年关了,这事儿若不处理,拖到年后,就会给王越更多反击的机会,最好在年关前能给王越定下罪!”
几名兵部的官吏们有些惴惴不安,小心翼翼问王宗彝道:“王大人,内阁六部还有都察院那边会不会替王越求情?”
王宗彝看着自己这群下属,淡漠的道:“你们真以为他们不想王越死?本官若没摸清楚他们的态度,敢做这些事吗?”
他这么一说,众人心中安定不少。
若是真得罪了六部内阁,他们这一批人还真会陷入危险之地。
今夜,寂静无声。
翌日四更天。
紫禁城午门外的黎明静悄悄。
屠滽和佀钟心神不宁的站在队伍中,抬头看着略显黑暗的天空,黑漆漆的一片。
两人心乱如麻,彼此都知晓今日的朝会不同寻常。
只不过,他们却不是因为担忧王越生死而紧张,既然已经选择了队伍,走到现在的位置,心里那点点底线道德,早已消失的无踪无际。
他们是担忧自身安全,不知道王宗彝那边的布控会不会存在漏洞。
任何一丝丝漏洞,只要被查出来,都是致命的,足以抄家灭族的大罪!
他们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但为了朝文官集团靠近,和他们站在同一条船上,又不得不这么做,他们不想背负王越的学生名号,在朝中做个孤臣。
不知等了多久,午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