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诚好歹做了这么久的官,那老头身上的气势让他敏锐的感知到对方可能也是一名官吏。
左右摇头表示不知,宁诚便道:“查一查,快去快回。”
“喏。”
陈策来到肉铺摊前,随意询问那名顾客今日做了什么,买了什么等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对方回答完毕后,陈策又问他昨日做了什么,买了什么。
那名顾客不乐意了,问陈策道:“你谁啊?衙门的官啊?问的这么仔细做什么?”
陈策道:“你这两日也没接触过肉摊一类的东西,你铜钱上应该没有油荤吧?”
“店家卖肉的,身上铜钱染着油荤,有没有找伱钱,端一盆清水过来,你将铜钱放进去,若有油荤不就证明店家找你钱了吗?”
“何必争论这么多呢?”
肉店老板赶紧小鸡啄米道:“对对!这位小哥儿说的一点没错!”
当钱币放在清水中,那顾客羞赧的对肉店老板道歉,表示自己记错了,拥挤的人群这才退去。
肉店老板对陈策感恩戴德,又割了一点肥肉给陈策感谢,毕竟陈策给他证明了清白,还节省了去衙门的时间。
王越笑着对陈策道:“生活处处是学问,老夫怎么没想到这样?”
陈策道:“那你还要做我老师?”
王越被噎了一下,一时无言以对。
人群散去,宁诚也将轿帘给放了下去,轿子继续朝顺天府的道路前进,宁诚坐在轿中却幽幽叹口气。
自己这个女婿,如果是个正常人,真的十分优秀出色。
可他是一个父亲啊,哪舍得自己女儿以后守寡?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陈策真的很优秀。
“老爷,查出来了,是,是节制西北太子少保王越王老将军。”
当宁诚听到这话后,都忍不住倒吸凉气。
王越?!
他居然能和这种封疆大吏待在一起?
这实在有点颠覆了宁诚的认知,他知道陈策优秀出色,但这未免太夸张了。
你见过哪家寻常小民能和一名正二品实权官的封疆大吏有说有笑的?
如果他知道陈策和太子也是如此,不知作何感想。
不过提到王越这个人,宁诚眉宇还是深深蹙了起来。
有空要找这个小子聊一聊,虽然两人已非翁婿关系,但他也不想陈策出事。
他王越是你能沾的么?朝廷上面的争斗宁诚不知道,也波及不到他这样的京师小官,可即便如此,他都能知道王越和那群顶级文官们之间的斗争已经水深火热。
政治斗争的残酷,不是他陈策能染指的,血腥的后果也不是他能承受的!
说白了,这就不是他的圈子!
……
王越府邸站着一名年轻人,手里提着腊肉等一众束脩礼。
他已经连续来了几天,依旧没见到王越的人影。
“王公子,真不是我们家老爷不见你,他真不在啊。”
何必呢?你爹是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又是天子的经筵日讲官,你又是弘治五年的举人,为什么总是要来拜我们老爷为师?
自从王守仁知道王越从西北回来后,本在宣大游历的王守仁第一时间风尘仆仆赶回北平,然后就一连数日来王越府邸寻找王越,要拜王越为师。
可找了这么久,几乎每天都见不到王越的人,府上的下人总是说王越外出。
王守仁觉得王越这是在刻意回避自己。
王守仁也不说话,每次都会在王府前站半响然后离去。
“王先生,真不在吗?”
王守仁终于开口了,失落的道:“还是压根不想见我?”
“我真的很希望拜王先生门下,还请通禀。”
王府的奴仆道:“王公子,小人们不敢说谎,老爷真不在啊!”
王守仁哦了一声,道:“知道了。”
说完后,他便呆呆地离开王府,王守仁寻常话不多,因为他思考的多,外人看起来他就是个实打实的书呆子。
但不是。
他只是内心世界丰富罢了,所以不愿意说一些无聊的话,多数时候都是在思考,和妻子父亲说话的次数都少。
在外人面前,王守仁是个怪人,不善言辞的怪人。
但他却能说出‘你们以不登第为耻,我以不登第却为之懊恼为耻’,你说他不善言辞吧,他说出来的话总是那么一针见血!
“王公子,大明的人才这么多,您不如换个人拜师?”奴仆善意提醒。
自从老爷被两名逆徒伤了心后,就不再收徒了,他们不想王守仁做无用功。
王守仁冷笑了一下,淡淡的道:“他们以收我为徒而荣,我却因拜他们为师而耻。”
一句话让王府奴仆无言以对。
那好吧,还能说什么呢?祝你拜师成功吧。
不过我们家老爷大概率不可能收徒咯,谁都不会收的,死了这条心吧!
第91章 道心,崩塌
正阳大街上,王越表情有些严肃的看着陈策,道:“你确定这是人为山火?”
昌平县衙那边明明已经仔细调查过,那天中午下了一场雪,山火起来后,县衙的捕快们上山勘探过,根本没发现脚印。
这个论点足以证明这场山火并非人为,为什么陈策就凭着一面镜子就能断定这场山火是人为的?
陈策对王越道:“老爷子,我们先回院子再说。”
“好!”
王越和陈策并肩朝槐花胡同而去。
王守仁走在大街上,忽然发现一抹熟悉的背影,那不是王老先生吗?
王家的奴仆没骗我?王老先生果然不在家。
他身边的那名年轻人是谁?
不重要!
王守仁跟着两人一路来到槐花胡同。
院落内。
陈策从书房内拿出来两样东西,一包是用油纸包裹的白磷粉末,还有一个是类似于琉璃镜的东西,放大镜。
其实用放大镜的效果被加强了,琉璃镜就能实现。
王越不知道陈策在做什么。
陈策将手持镜子,对准天上的阳光,稍稍摆弄一下位置,光点便照在白磷粉末上。
白磷的燃烧点很低,三十来度就能自燃,更何况现在放大镜还聚焦了太阳光的温度。
稍稍照耀一下,白磷粉末刷的一下便燃烧起来。
王越倏地一愣,惊呼道:“这么容易燃烧?”
他忽然闭上了眼睛,呼吸有些粗重起来,按照昌平县衙的勘察,他们在山林里面找到了燃烧之后的琉璃镜。
就如陈策说的那样,琉璃镜是白色通透的,只要摆正了位置,随着时间推移,太阳光一旦聚焦到琉璃镜,下方只要堆积了这种白色粉末,立刻就能制造一场大火出来。
可问题是,中午下了雪啊,这粉末难道不会被雪覆盖?
不会!那面琉璃镜足够大,可以挡住雪花!
所以……这是一场人为制造的山火!
王越猛地睁开眼,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不过还不等他开口,院外就走进来一名年轻人,他看起来有点呆头呆脑的样子,目光盯着石桌上燃烧的白磷粉末,一脸求知欲十足的问道:“这个粉末是什么?”
这也是王越想问陈策的。
等等,他是谁?
王越在看陈策的时候,陈策也在看王越,旋即一老一少异口同声的道:“你谁啊?”
王守仁拱手道:“我是王守仁,阁下这个粉末是什么?”
哪个王守仁?
明朝的那半个圣人?
陈策有些疑惑的看着他,试探着问道:“表字伯安?”
王守仁嗯了一声:“是我。”
陈策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守仁,又觉得他和自己心目中的半个圣人有点不相符合,就和陈策知道老爷子是王越一样。
不过他怎么进来的?
陈策抬头看着院落的门,发现大门没关。
算了。
陈策也不纠结这么多,开口解释道:“鬼火听过吗?”
王越和王守仁纷纷点头。
“那鬼火为什么会出现知道吗?”
这次,两人都纷纷蹙起了眉头,还真不知道。
“人的骨骼中含有这种粉末,它们会挥发出来。”
“夏天傍晚天气稍稍热点,就能燃烧,所以乱葬岗经常会出现这种粉末。”
王守仁沉思了一下,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陈策对王越道:“所以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昌平县衙会在山林中发现镜子。”
王越点头。
王守仁继续问道:“这是伱格物心得吗?”
王越蹙眉道:“这顶多可以作为人为的佐证,但依旧证明不了什么,文官们会狡辩,最起码没有实质证据之前。”
陈策低头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