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策忽然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心慌的要命,不会这么巧……吧。
心中刚祈祷,脚下的步伐还没加快,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视野能看到的景象在黑夜中很少,但他实打实的感受到大地在倾斜!
“快起来!地震了!”
陈策声嘶力竭,可他的声音很快就被黑夜吞没,唯独隔壁吴娘子房间亮起了灯火。
人若被上苍抛弃了,总会将诸厄加诸于身,谨慎了这么久,何必在这个时候贪图小便宜,已经付出那么多钱了,又何必还要再回来?
气运这个东西陈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没有。
他出邸舍的时候,甚至到槐花胡同之前,他看了天象,一切都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的呀?
只要快去快回,不会有危险,况且他没耽搁一点时间,谁又能知道就在这么一瞬间,最不可能的事却变成了可能。
真的对抗不了你吗?
陈策抬头望着天空,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旋即就看吴娘子拿着灯火,脸色煞白的走出来,拉着陈策便朝屋内跑。
她声音很大,说什么陈策已经听不到,也懒得听,不过只是死法不同而已,今日死在地震,明日死在肺痨,有什么区别?
什么远大的志向,什么对抗命运,他放弃了,不想挣扎,安静等死便是!
运气好了重穿到王侯将相,运气不好就死在阴曹地府,也好过这样半条命吊着好!
“没用的。”
陈策喃喃对吴娘子道:“去屋里死的更快。”
两侧都是房屋,坍塌会连锁反应,就算侥幸活下来也缺手少脚,人类在天灾面前太渺小,陈策放弃挣扎,一脸绝望。
吴娘子一直觉得陈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就这么一瞬间,她仿佛觉得陈策变了一个人一样,往日的倔强不服输全部消失,仿佛心气散落了。
她不知道陈策为什么会如此,但她知道,绝非因为今晚的地震,这只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吴娘子无暇多想,她没放弃,娇弱的手牵着陈策,快速朝屋内走去。
隔壁的房屋已经开始坍塌,这样朝屋内走还不如站在院落稍稍安全一点,也仅仅只是那么一点。
陈策觉得可笑,但他不愿多说,任凭吴娘子牵着他,就和当初父母牵着自己去拜访各地名医一样。
屋子内还亮着灯火,整个房屋上的土坯开始断断续续坍塌,越来越快,不知多少睡梦中的人会被房屋淹没。
让陈策惊讶的是,吴娘子屋内还有一口大锣,她拼命的用力敲打三声,震耳欲聋。
陈策对她刮目相看,这是在提醒周围的邻里邻居,虽然于事无补,但最起码问心无愧。
旋即就见吴娘子牵着陈策来到床边,她蹲下身躯,脸色憋的潮红,泥土不断落下拍打她漆黑的秀发。
陈策几乎下意识的去帮忙,但他的力气不大,帮不上吴娘子什么,不过多这么一点的力道,也成功将床边地上的石门给掀开。
容不得陈策惊讶,旋即吴娘子便拉着陈策快速走了下去。
地上石门被关闭那一刻,还能听到外面轰隆隆的建筑倒地声,以及人们的咆哮惊惧的吼叫声!
……
地崩如山倒,整个槐花胡同仅仅不到一盏茶时间变成为了一片废墟,血腥充斥在黑暗中,鸡狗家禽的叫声片刻便归于平寂,大地还在摇晃,整个顺天府到处都是杂乱、凄厉的吼声。
铜锣声震天,官府小吏、五城兵马司、金吾卫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空旷大街上随处可见惊吓过度的人群。
唐寅今晚还没入睡,地震那一刻就提醒邸舍所有同窗跑了出来,他手中竟还握着陈策的那一幅北平冬雪图喃喃自言自语。
他真是个术士?
同窗举人们对唐寅感激涕零,若非唐寅提醒,他们恐就会将鲜活性命交代在邸舍中。
所有人都以为唐寅吓坏了,一直坐在空旷抵达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但脸色却十分震惊。
震惊这个词同窗们实在想不通,不知道唐寅脸上为什么会挂这幅表情,害怕惊吓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们都可以理解,唯独震惊理解不了。
唐寅怎能不震惊,因为有人和他提醒过,还是他的丹青老师。
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唐寅拼命的左右扭头,但绝望的是他没找到陈策。
唐寅拼命的爬起来,朝着邸舍内便要狂奔而去,几名举人立刻抱住唐寅,悲呼道:“唐兄,都是身外物,都是身外物!”
“莫要去了,莫要去了!会死人的啊!”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比命更值钱的呢?
有!
唐寅大吼道:“放开我!快放开我!邸舍内还有人没出来!”
他双目猩红,面上带着浓烈的自责,鼻头突然酸了起来,声嘶力竭的道:“我要去救人,我要去救人啊!”
“放开我啊!”
唐寅像疯了一样,站也站不稳,左右摇晃,同窗们实在无奈,最后将他死死按在地上,泪水和灰尘混合,模糊了视野,唐寅狼狈的趴在地上,目光绝望的望着已经坍塌成废墟的邸舍。
还有人……没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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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震荡紫禁城
紫禁城在摇晃,宫内灯火明亮,后宫的太监婢女们随处可见,焦急的去呼喊正在睡梦中的主人。
索性紫禁城深宫的建筑避震效果极强,可即便如此,依旧让许多人惊慌失措。
东宫。
刘瑾的尖锐叫声此起彼伏:“太子爷,太子爷,快莫睡了,地龙翻身,翻身了!”
朱厚照睡意朦胧,被刘瑾一句话给惊的瞬间清醒,起来的时候只感觉大地在摇晃,差点一个不稳摔倒,好在刘瑾和谷大用几人身材高大,将朱厚照搀住。
朱厚照面上带着喜色,对刘瑾道:“刘大伴,你看,你看,是不是地龙翻身了?本宫有没有说错?”
刘瑾:“……”
太子爷哟,这是天灾啊!您可千万不能这幅表情啊,要是被焦芳他们看到还了得?
对啊,你现在这样紧张的表情才像话嘛。
朱厚照神色是开始变的紧张,不过不是因为天灾会伤多少子民,他还没这么大的觉悟,他有些微颤的拉着刘瑾,道:“刘大伴,我,我要出宫。”
啊?
刘瑾一脸懵,不解的道:“太子爷,宫内建筑用料相当结实,不必出宫躲避的,您瞧,这地晃的这么厉害,咱们的宫殿丝毫没有坍塌。”
“外面就不一样了,现在恐怕多数都坍塌了,出去会更危险的。”
朱厚照身躯微颤,结结巴巴的开口道:“可是,可是陈老弟还在外面。”
刘瑾:“……”
这个时候伱还想着那个痨病鬼?
“爷,现在宫城都戒严了,出不去,等这灾过去了咱们在出宫吧,陈公子吉人有天相,一定会相安无事的。”
话虽这么说,但朱厚照的表情依旧有些担忧。
“再说了,这地龙翻身之兆就是陈公子提醒您的,他自己定会有应对的。”
刘瑾这么一说,朱厚照才轻松的吐了一口气,确实是这么个理,刚才吓坏了,没好好思考。
钦天监。
李钟今晚没有回去,住在钦天监内和天文司判一起观察着天象,这几日他都没怎么回去,弘治皇帝交代他务必好好观察天象。
连续数日的精神紧绷,也未尝看到有什么地龙翻身之征兆,今日他早早就去睡了。
睡梦中李监正只感觉有人似乎在摇晃自己,他最烦睡觉被人打扰,一脸不耐烦,痛斥一句后翻个身子继续入睡,实在太困了。
但摇晃没有停止,这不免让李监正愈加不悦,猛地睁开眼,大吼道:“放肆!你老晃本官做什么?”
左右看看,却没见到身旁有任何身影,没人晃我,那咋感觉大地都在摇晃?
唰!
李钟一骨碌从榻上爬了起来,瞬间清醒,心中大骂,地龙翻身居然无人呼叫本官?
他很快从钦天监大殿跑出去,外面已经站满了人,天文司判如丧考妣,表情无比惊恐。
李钟这个时候才想起什么,旋即面色大变,震惊的咽了咽口水,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后才脸色铁青磕磕巴巴的道:“本,本官要入宫,本官,本官要去找皇上!”
到这一刻他才猛然清醒过来,太子早就有过地灾预警,弘治皇帝更交代过他有任何异象要第一时间告知他。
可他忽然发现,他好像是最后一个才知晓地龙翻身的,莫说去提前通知皇上了,恐怕宫里太监都比自己知道的要快。
糟矣!
不知是大地摇晃还是他的腿在颤抖,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官位是肯定保不住了,只求不要牵连下狱吃了大罪。
他哆嗦着问一旁钦天监监副吴昊,道:“此前,可有,天可有异象?”
吴昊看他一眼,回道:“有。”
怎么会有?
李钟见着嗓子怒喝道:“为何不提前通知本官?!”
吴昊抱拳道:“大人,下官派人通知过一次,被你赶出来了,你不是说不准打扰你休息?”
“你!!!”李钟颤抖着指着对方,“你想上位?你污蔑本官?”
……
礼部徐琼府邸。
夜深了,徐部堂还在书房内看着书籍,他一向如此刻苦,尽管高升礼部尚书,依旧不忘专研学问,大明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非翰林不进礼部,非礼部不入阁。
换言之,徐琼是完完全全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
熬了这么多年,不差再多熬一点时间进入内阁。
现在他在礼部的名声也踩着皇太子水涨船高,前些日子皇太子竟大言不惭儿戏般的说顺天府要地龙翻身。
而后就是徐琼寸步不让,在养心殿公然反驳皇太子,维系部下钦天监官。
如此维护下属的举动经过一番美化后传到礼部,现在礼部那群下属,谁对他徐部堂不恭恭敬敬的?
有了名望的加身,再熬一段资历,这给自己入阁打下坚实基础,以前不敢想,现在偶尔看书都会幻想一下,不由红光满面,不知晓的还以为他老当益壮,高龄不忘手艺活呢。
忽然,大地开始震颤,而后屋内的茶盏、徽瓷等全部倾塌,一阵阵瓷器破裂声此起彼伏响起,旋即外面鸡飞狗跳,惊呼声不断,‘地龙翻身啦’不绝于耳。
徐琼面色微变,但理智让他不能紧张,要沉着应对……可现在他仿佛没了理智。
怎么,怎么就翻身了?
那他当初仗义维护下属的壮举,现在看来,岂非是个不折不扣的笑话?
说一句千古罪人也不为过啊!
难怪,他的老师告诉他,做官第一要义,要稳,不要强出头,这把双刃剑你没本事握住,就不要逞强。
他当时不明白老师的言下之意,为什么做官要稳?出头的收益不是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