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策眉宇微蹙。
“怎么?有问题?”
户部主事刘议之淡漠的询问。
陈策不卑不亢的道:“启奏大人,草民先解释第一点。”
“草民敢问,何为商税?”
刘议之愠怒道:“本官不是在和你商量,你尽管执行即可。”
陈策摇头道:“那恕草民做不到。”
“大明商税规定对入市交易货物所课之税及市肆门摊之类课税。”
刘议之哼道:“是如此,但你快递没缴此税。”
陈策道:“此总税下有各类分税,诸如塌房税、门摊税、酒醋税、过坝税、门税、船税等。”
“大人此时也拿着我们的账簿,不妨看看过坝税、门税、船税等道路运输过程中,我们缴纳税收没有。”
“如果这些都缴纳了,再增收商税是不是重复征收?”
这个户部主事显然没做好本职工作,连重叠征收税收这种愚蠢的问题都能说得出来,户部究竟都是一群什么良莠不齐的官吏在管着?
这有一点业务能力吗?
户部主事值庐外,秦紘微微擦了擦头上的汗,弘治皇帝面色铁青,冷冷的盯了一眼秦紘,低声嘲讽道:“秦公,你户部官还真是好样的,居然要让一个平头百姓去教他怎么纳税。”
“朕的脸朝哪儿搁?”
堂堂的朝廷中央官,竟和文盲没任何区别,自己本职工作做不好就罢了,连基本的总税和分税不得重复增收他都弄不明白,现在居然还被人家一介民间商人给教导,这不是尸位素餐是什么?
秦紘急忙给弘治皇帝赔罪,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将这名户部主事皮给抽下来。
寻常这种下面的官,他这个户部尚书哪里能接触到?又如何知道户部居然还有这种蛀虫存在!
两人现在在户部主事值庐外站了有一会儿,都在听着里面的对话。
刘议之淡漠的乜了陈策一眼,道:“本官自然知晓,但你快递行业属于新兴商业,户部另与你快递做了税收筹划。”
陈策反问道:“可有内阁户部的公文下发?此事也无人通知到草民。”
刘议之道:“现在本官不是正在通知你?”
陈策笑了一下,道:“好,五千两罚金我可以给,这钱不多。”
折算后世也不过三百多万的样子,以前陈策没这个底气说这样的话,现在不同。
“不过此事也给诸大明商人们提了个醒,朝廷朝令夕改,日后缴税也谨慎。”
“诸民也如此,今日可征田税,明日也能征呼吸税,土地占用税,喝水税,吃饭税……”
“大人应当不怕我出去乱说……哦,您是户部主事是吗?不知大人姓甚名谁,大人如此大的官威,草民好给你大肆宣传宣传。”
刘议之猛地拍向案牍,厉声道:“大胆刁民!你在威胁本官?”
陈策淡淡的道:“是啊,不是你先威胁草民的?”
“数万流民你强塞我快递行业,这样吧,我把顺天快递都送给你吧,天下万民的脖颈都送给你,你直接屠戮就行,为什么还要虚头巴脑的走个流程?”
“民间绿林抢劫还要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阁下连虚伪一番都不愿?直接开抢?”
“大胆!气煞本官也!”刘议之面色通红,被陈策一番话说的全身都在颤栗!
被陈策刺激到的何止是坐在户部值庐内的户部主事刘议之,还有站在外面面色铁青的弘治皇帝!
“不像话!”
弘治皇帝不知是在说户部主事还是在说陈策,但秦尚书觉得应该是在指桑骂槐。
“他叫什么名字?”
秦紘忙不迭道:“回皇上,户部主事刘议之。”
弘治皇帝冷冷的道:“明朝小朝会,让他也去一趟。”
丢下一句话,弘治皇帝便拂袖气咻咻的离去。
秦紘赶紧去送弘治皇帝,弘治皇帝拂袖道:“不必跟着朕,你户部好好查查,还有多少这样的人!”
“国家养仕,朕高薪养廉,养出来的要都是这种酒囊饭袋欺压百姓的官,大明迟早要亡国!”
“你回去吧!”
秦紘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仿佛被人狠狠抽了几记响亮的耳光。
他阴沉着脸,怒火中烧的道:“让王俨王侍郎去值庐见本官!”
“让刘议之给本官去死!现在就去死!”这是气话,他自然没这个权力,“还不去将别人给放了?!户部的脸被他刘大人丢的还不够?!”
第250章 四目相对,目瞪口呆
刘议之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介小民居然会惊动户部尚书,竟会让户部尚书亲自放人。
户部尚书的值庐内,王侍郎像是犯错的孩子一样,一介三品大吏,正站在秦紘面前被狠狠训斥,让他加强对户部所有官吏队伍的专业知识教育,内部纠察,一些不合格的官吏,该降职的降职,该驱逐的驱逐。
总而言之,户部是专业性极强的衙署,若是没这份本事,就不要在户部混日子。
王俨也不知今日秦尚书这无名之火,如何来的,但还是不断的认错表示自己会加强对内部官吏的考核。
第二日一早的小朝会,站在人群中格格不入的户部主事刘议之显得有些心惊胆战。
平日这些部堂高官,他见面的机会都很少,更别提弘治皇帝,他这种级别根本没机会面见天颜。
按理说能见到天颜这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但刘主事现在却有些惴惴不安。
弘治皇帝沉声道:“朕今日不与你们探讨别的事,只想问问诸公,你们下属的官吏究竟能否胜任自己的工作?”
“朕待你们不薄,国家需要伱们治理,朝廷队伍更是天下百官的表率,但要是你们内部连本职工作都做不好,甚至说出一些啼笑皆非的话,朝廷威严和公信在何处?”
“让地方官笑话?还是让万民耻笑?”
内阁六部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弘治皇帝冷笑道:“我们户部有个主事,刘大人你出来。”
“这个刘大人就很威风,他去将商人召入户部,亲自在人家商人面前丢脸。”
刘议之心中一咯噔,惶恐的道:“皇,皇上,臣知罪。”
弘治皇帝嘲讽道:“你知什么罪?你告诉朕什么是商税?”
“市税下面征收过的税,你还能用市税再征收一次是吧?朕随便从两京十三省拉一个九品课税司下属的胥吏过来,他都说不出如此愚蠢不专业的话!”
“但你这个朝廷户部下属户部主事能干得出来!”
刘议之神色顿变,这不是昨日他和陈策对话的内容吗?皇上居然亲自关注了……
“臣,臣惶恐,皇上恕罪。”刘议之噤若寒蝉的道。
弘治皇帝恼羞成怒的道:“你知什么罪?你丢的是户部的人,是秦尚书的人,是朝廷的脸,和朕有什么关系?”
“朕现在还有什么脸是丢不起的?”
内阁六部的部堂纷纷将目光投向刘议之,这让刘议之惶恐到无地自容。
“吏部回去查一查,见哪里的课税司还有缺,将刘大人送过去学习学习去吧,免得说出一些啼笑皆非的话让旁人贻笑大方!”
“朝廷丢不起这个脸!”
吏部尚书出列拱手道:“遵旨。”
刘议之战战兢兢的道:“皇,皇上,臣……”
昨日在陈策面前他多威风,官威多大,说话多么中气十足,现在就多么狼狈。
他想解释解释,可词穷,他不知该怎么解释,甚至连告饶的勇气都没有,他不否认自己是滥竽充数的职场混子。
如果没去找陈策麻烦,也不会有人关注到自己,可以继续在户部混下去。
刘议之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就不去找陈策麻烦了。
……
槐花胡同。
“小老弟,你昨天去哪啦?”
朱厚照好奇的问陈策,昨天他和刘瑾来槐花胡同找陈策却没找到人。
陈策哦了一声,道:“被户部拉过去问话啦。”
朱厚照忙不迭问道:“咋?户部啥事找你?”
陈策将昨日的事草草告知朱厚照,朱厚照气的怒火中烧!
刘瑾听了也气笑了,他尖声道:“朝廷这群狗官队伍啊,就该要好好治一治了,一个个考中了科举就耀武扬威,指着他们治国呢,狗屎!”
朱厚照深以为然的哼了一声,道:“难怪小老弟此前说治国首治吏,这群啥都不懂的官儿混在队伍中,这国家能治好吗?”
主仆两人同仇敌忾,替陈策打抱不平。
“狗东西!看我不收拾他!”朱厚照暗骂,然后又道:“不对啊小老弟,你不是有内厂保驾护航吗?怎么不让内厂的人收拾这个家伙?给他抓起来,让内厂好好折磨折磨他!”
陈策无语的道:“不是你说内厂不得监视文官么?”
朱厚照哑然,只能安慰陈策道:“小老弟放心,后面他不会来找你麻烦的。”
陈策倒也不担心,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很显然那名户部主事只是个小炮灰,陈策怀疑他背后的人要么是焦芳,要么是年前来院子寻找自己的那名户部高官。
当时陈策因为吴娘子的病拒绝了接见对方,若对方小肚鸡肠,完全也能干出这种事。
就是不知是谁指使户部主事的了,不过无论如何,这户部主事只是个马前卒,陈策也不屑和对方一般见识。
“啊!”
朱厚照似想起什么,对陈策道:“小老弟哇!你那个画是怎么画的,可否教一教我?”
陈策:“?”
“什么画啊?”
朱厚照眼中冒着绿光,道:“就是年前在梅园那画啊,你那天走的急,你是不晓得,你的画都被抬到八十两一幅的高价了!”
陈策倒吸凉气,自己又不是啥名人,那素描画非但被明朝人接受了,还能卖这么高的价格?
朱厚照想学,但不是为了卖钱,卖钱只是其次,上不得台面,他是太子,还没堕落到这种地步,靠着卖画为生,这事儿要传出去,他父皇不给他打死。
他只是单纯觉得陈策那画很逼真形象,他想学一学,给他父皇和母后画一幅,显摆显摆。
绘画终究奇技淫巧,在正宗士大夫面前也不过附庸风雅,在朝中高官面前更不值一提。
陈策也不在乎这些,不过既然朱厚照感兴趣,陶冶情操也不错。
“这个不难,三五天就能学好,教你谈不上,顶多我们相互学习。”
朱厚照高兴的道:“对对!相互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