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置信的望着前方胡同口,用力的揉了揉眼睛,惊愕的道:“唐,唐……伯虎……那,那不是……”
陈策吗?!
那不是陈公子吗?
他他他,他真出来了?
他怎么就这么出来了?!
徐经仿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唐寅也顺着徐经手指的方向看去,微微一愣,旋即急促跑了过去。
“老师?!”
陈策回眸看了一眼唐寅和站在不远处的徐经,微微笑了笑,问道:“有事吗?”
依旧和以前一样那么淡然,那么处事不惊,那么还是那个陈策,完完整整的陈策!
“你,出来了啊!”
唐寅眼含热泪。
徐经也快步走了过去:“陈公子,你没事了?”
陈策点头道:“能有什么事?”
不得不承认他这句话有装逼之嫌,可放在陈策嘴巴中说出来感觉就是不一样。
陈策微笑道:“我不是说了吗,我会没事的。”
“你们不信?”
当然不信,这谁能信?
伱杀了人啊,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来了,你放在谁身上能信?
徐经脸色僵硬的道:“信……真的。”
好吧,很显然他是不信的。
陈策疲惫的道:“我累了,没事你们也早点回去睡吧。”
陈策转身,朝后招了招手,然后背着手朝槐花胡同走去,留下面面相觑的徐经和唐寅,两人目光对碰,旋即倏地抽离,彼此似乎都看到对方眼眶红红的,怪丢人的。
吴娘子这几日总会将灯火开到很晚,怕陈策忽然深夜回来了,巷道内没有指路的灯火。
陈策让她安心的在这里等着,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归根结底就是大明最底层的小民,刑部衙门根本进不去,除非去劫狱。
她知道自己没这个本事去劫狱。
每天很早她会去刑部外面打听消息,夜里很晚才会回来,市井上经常会听到读书人谈论各种案件,有时候心惊胆战,有时候听到有杀人案犯被无罪释放就会缠着对方询问很久。
总要找个希望,支撑着她。
她没多少见识,曾经红极一时,也不过是曾经,现在就是顺天府普普通通的小民一个,和寻常人家没任何区别。
面对权力,面对官府,面对朝廷,她能做的就是祈神拜佛,祈祷官府法外开恩。
这是时代小民的无力,面对公权力的无力感。
不过吴娘子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如果真判了秋后问斩,劫法场似乎比劫狱容易的多?
夜深了。
吴娘子出门,朝隔壁望去,和往日一样,准备转身回去关灯。
“你还没睡吗?”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响起,让吴娘子娇躯忽然定住了。
她呆呆的扭头,然后快速回房,将煤油灯拿在手中,小心呵护着微弱的灯光,来到隔壁,将钥匙交给陈策。
陈策借着灯火,将小院门扉打开,进了中厅,点燃屋内所有灯光。
屋内纤尘不染,显然这段时间有人经常来打扫,甚至比陈策自己住的时候还要干净整洁。
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又那么用心。
吴娘子眼眶有些红,刚才院落内掉下的泪水被她收住,开口询问道:“你,吃了吗?”
陈策摇头道:“还没。”
“我去给你煮碗面。”
陈策道:“算了,还要生火,挺麻烦的,明天再吃吧。”
“要吃的,你身子本来就不好。”吴娘子坚持的去了陈策的厨房。
陈策疲惫的坐在中厅,桌子上有茶壶,他倒了一口茶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有点意外,茶水居然还是温的。
这一天要换几趟茶?不麻烦吗?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了上来,还有一个煎好的鸡蛋,金黄流油,上面洒了一些葱花。
陈策真饿了,以前都自给自足,还没这么饭来张口过。
他囫囵吞枣的开始大口吃着面,吴娘子的手艺挺不错,不比自己差,面好吃,鸡蛋煎的也好吃,洒了一点酱油和醋更好吃。
陈策吃完后,吴娘子从厨房端来一盆热水,毛巾放在热水中,拧干了。
陈策接过热毛巾随意擦了擦脸,实在困的遭不住了。
“我先睡了啊。”
吴娘子用力的点头。
等陈策去睡觉,她开始做善后工作,将锅碗瓢盆全部洗刷干净,最后才蹑手蹑脚的回到自己院落。
回到房间,她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的落泪了,这些日子的担忧和挂念,全部化作泪水夺眶而出。
第169章 英雄所见略同
朱厚照终于被解除禁足了,今日一大早他便带刘瑾朝刑部而去。
路上。
朱厚照义愤填膺的道:“我本打算一直以普通人身份和小老弟相处。”
“我摊牌了,我不装了,今天就去刑部堂而皇之的以皇太子名义接他出来!”
“我看刑部谁敢拦我!”
“刘瑾,刀握住了,一会儿给本宫一把,刑部谁敢阻拦,休怪本宫刀剑无情!”
刘瑾咽了咽口水,还是忍不住劝阻道:“爷呀,咱们还是冷静点好,毕竟是刑部。”
“冷静个屁!”
朱厚照看刘瑾这草包样子,恨铁不成钢的道:“把刀给我!”
他指着刑部的门子厉声道:“都滚开,我找你们尚书!”
……
“殿下,人真被放了,刑部没虐待他,他就在牢狱内待了两天而已。”
“不信你自己去牢狱内瞧。”
白昂一脸苦笑,他是真有点开始看不懂陈策了。
为什么皇太子和陈策的关系会如此亲昵,这究竟什么情况啊?
他怎么又和皇太子有瓜葛了?
而且瞧这关系还挺亲近,居然让皇太子带刀来刑部要人,幸好刑部放了他,今天但凡陈策要在牢狱内,皇太子不得劫狱啊?
朱厚照没在刑部找到陈策,哼了一声,对白昂道:“你们刑部最好没虐待他,本宫要知道谁给他动刑了,本宫加倍还回去,不,十倍!”
白昂面皮微微抽了一下,目送皇太子离去。
朱厚照离开刑部,带着刘瑾马不停蹄的朝槐花胡同而去。
大清早,陈策早起。
昨夜饱饱睡了一觉,今天好多了。
不过在昏暗潮湿的刑部牢狱待了两天,让陈策感觉自己身体又有些严重了起来,今早咳嗽的很厉害。
吴娘子起来的比陈策早,厨房内冒着袅袅白烟,陈策惊愕的看着她,道:“伱这么早?”
吴娘子笑道:“我看你还没起,吃了早饭闲着也没事,就给你将锅添起了火。”
“吃面吗?我下面给你吃?还是昨晚的面?”
陈策摆手道:“我自己来就行。”
面已经和好,面条也已经拉好了,放在灶台上,就等着下锅。
吴娘子还穿着围裙,摇头道:“没事的,顺手的事。”
“谢谢。”
吴娘子忙碌之际,忽然对陈策开口。
“谢什么?”陈策脱口而出,然后哦了一声,道:“举手之劳而已。”
“而且我也并非是帮你,只是单纯的因为他打了我而已。”
真是如此吗?
陈策自己都不信。可我这个样子,怎敢耽误你,怎能耽误你这个好姑娘啊!
我甚至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
吴娘子很默契的没有就这个话题说下去,面很快煮好了,吴娘子对陈策道:“这两日衣衫我帮你洗了吧,沾了一身牢狱的晦气,总归不吉利。”
陈策急忙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洗的。”
“吴娘子,我自己也能做饭的,你没必要过来帮我,我有手有脚。”
“你也不必谴责自己,我那日并非出于救你才杀人,我杀他是因为他激怒了我,所以我不求你任何回报。”
吴娘子嗯了一声,低声询问道:“因为我曾经是个教坊司的妓女对吗?”
陈策没开口,算是默认。
“可我真没骗你,我真的很干净。”
陈策点头道:“嗯,我知道的。”
吴娘子沉默少许,然后才道:“我自作多情了,对不起陈公子。”
她默默转身离去。
陈策盯着她背影看了一会儿,幽幽叹口气,何必要找一个痨病鬼。
别人都避之不及。落得最终守寡,只为这几年,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