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策脸色带着深深的疲态,徐经赶忙道:“你没事吧?我给你找郎中来。”
陈策摆手道:“没事。”
“唐寅的案子快落幕了,等他出来再说吧。”
“你回去吧。”
徐经脸上带着担忧,虽然他不知道陈策最近在做什么,但从陈策脸上的疲惫之色中还是猜测出来,这段时间陈策应该做了很多事!
“我去帮你找个郎中吧。”
陈策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身子情况自己了解,回去吧。”
徐经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拱手离去。
今日中午的时候,傅瀚从礼部回到府邸,从他阴郁的脸上,傅元有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急忙问道:“爹,怎么了?”
傅瀚摇头道:“不知道,今日忽然多了很多开始替程敏政辩驳的奏疏。”
“许多科道言官、六部官吏开始纷纷替程敏政鸣冤。”
“更有甚者认为给事中华昶察事不言,风言而奏,并无真凭实据。”
“无法证明程敏政和唐寅真存在舞弊行为,且唐寅素来才华横溢,只需再出一篇类似难度考卷让唐寅再做一次,便可证实唐寅是否有必要舞弊等。”
傅元呆怔的看着傅瀚,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下场?哪里出了问题?”
第147章 借刀杀人,瞒天过海
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以《损》推演——三十六计。
朝廷风向的转变让傅元始料未及,替程敏政鸣冤的奏疏还在源源不断的飞入乾清宫。
奏疏的力度之强,数量之多,完全盖过了傅瀚的力量。
程敏政绝对没这么大的能量能调动这么多人替他办事,唐寅更没有可能。
如果此前只是傅瀚单方面对程敏政的政治斗争,但现在似乎斗争升级了。
程敏政背后还有一股子更强大的力量出来替程敏政兜底。
这让傅瀚和傅元都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都不觉得在这场争斗中得罪了谁。
为什么风向会变的如此突然?
傅元很烦躁,他想不通,也想不明白,明明陈策什么都没做,他出的这些计策看上去都不入流。
只要稍稍反驳就能破局。
为什么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开始发展?
他究竟用什么办法,让朝廷中这么多高层站出来,替程敏政开罪?
在政治场从来都是利益捆绑,不会有什么情义可言,但凡进入这个场合混一段时间的都会知晓这个道理。
程敏政是孤臣,不然傅家也不会拿程敏政开刀,他一直自诩清白刚正,断不可能在朝廷拥有这么大的能量。
那这群人为什么无缘无故冒出来,开始替程敏政说话?
当唐寅舞弊案发生的第六天,弘治皇帝也不得不开始做出判决。
判决的结果出乎意料,程敏政不避嫌疑,有沾文衡,遍招物议,发俸半年。
唐寅疑有夤缘求进之嫌,虽无实据,但当自省,今岁科考成绩作废,停考一科。
给事中华昶言察不实,平调南京太仆寺主簿。
当这个处理结果出来后,傅元被震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似乎……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但又都在意料之外。
如果不是最后时刻那群背后的力量出来力保程敏政,程敏政的处理结果不会如此轻,会更重。
可偏偏最后就出问题了。
程敏政既然都重拿轻放了,唐寅自然没理由处理的太狠,停考一科算是严重的惩罚,但若是按照事情本来的走向,唐寅应该永不叙用才是!
这不是傅元想要的结果,他输了,输的不明不白。
傅元都快疯了,当得到结果那一刻,甚至都不顾傅瀚的指责,以最快的速度去了槐花胡同。
他太想知道原因了!
陈策早早给他准备好了糕点和茶水,等傅元到了之后,陈策道:“我知道你很急,先吃点喝点。”
傅元哪里还能吃得下,红着眼问陈策道:“告诉我原因,求你!”
是的,他在求陈策。
这次输的比上一次还要冤,上一次他还知道自己怎么输的,这次他竟连为什么输了都不知道。
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陈策淡淡的道:“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太阳,太阴。”
瞒天过海?
“你瞒什么天?过什么海了?”
傅元呼吸急促。
陈策拱手道:“傅兄,谢谢伱,你是个正直的人。”
这并非陈策嘲讽他,真心实意感谢傅元。
要不是这坑爹的家伙好胜心太强,陈策压根改变不了任何局面。
傅元愤怒的道:“我不接受你的道谢!我要知道原因,告诉我原因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陈策叹口气,对傅元道:“梁储、李东阳、倪岳、吴宽、王鳌。”
为什么你总要对我打哑谜?
很好玩吗?
这些人他当然都知道,在陈策给他的计策中,都出现了这些人的影子。
可这和程敏政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啊。
轰!
忽然之间,傅元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然后他双拳紧握,激动的道:“我明白了!”
“我懂了!”
“好好好!原来你是在做这个打算!”
“好你个陈策,难怪你对我说瞒天过海!还有个你没说吧?”
“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以《损》推演?”
陈策点点头,道:“傅兄聪慧,一点就透,嗯,还有个借刀杀人没说。”
傅元颓败的看着陈策,深深叹口气,道:“输了,彻底输了。”
“我明日让我爹辞官了,这京师没意思,不待也罢。”
“还是临江府有意思,在那里我才能作威作福,这京师妖孽太多,不待也罢……不对,也没多少妖孽,只有你一个而已。”
“算了,斗不过你。”
陈策看了一眼傅元这个疯子,安慰道:“经商也没什么不好,当官太危险。”
你还有脸说?
对别人太危险,对你可不是。
“你怎么没想过去当官?就你这个死样子,去当官,做到内阁首辅我都不意外。”
“干啥憋屈自己待在这里?”
陈策摇头道:“我有病。”
傅元哼了一声,道:“你确实有病,你这样聪明的人,一般都死的早。”
“被你说中了,真活不久。”陈策笑了一下。
“啊?什么病?”
陈策道:“痨病。”
傅元高兴的道:“感情好啊!这病活不久,等你死了我再来京师,死前给我一封信,我一定来吃席!”
陈策点头:“好!”
目送傅元离去,陈策舒了一口气,这个疯子终于不再和我比了,这次用他爹做赌注,下次会不会用他祖宗做赌注?太可怕了!
……
傅府。
“元儿,为什么就要我请辞?”
傅瀚到现在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直到傅元开始解释,道:“父亲,从第一次你的自辩开始,梁储、李东阳、倪岳、吴宽、王鳌等人都被拉入了局。”
傅瀚一脸懵:“然后呢?”
傅元道:“梁储是南京吏部尚书,李东阳妻一品夫人南直武进人,吏部尚书倪岳南直应天府上元人,吏部右侍郎吴宽直隶长洲人,大明会典副总裁官王鏊南直隶苏州府吴县人,程敏政、唐寅都是南直人。”
“将这些人全部拉下水,会让他们怎么想?党争啊爹!”
“事情再发展下去,只要有心人稍微点一把火,就是结党了!这么多位高权重的人,一旦结党,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不敢保证你会不会朝结党这条路上去抨击他们,他们当然要阻止你继续就程敏政的事做文章。”
“现在他们保下了程敏政,下一步就要对付你了!”
“事情没波及到他们之前,他们当然会袖手旁观,但现在开始危及他们自身安全了,这时候还不用尽浑身解数让你停止对程敏政的纠缠?”
第148章 一封信
二月十九日,天气越来越暖和,春暖花开。
北平城外,杨柳随风而动,官道上的凉亭内,偶尔会有几名送别人会聚在此。
陈策今日穿了一席淡蓝色青色长衫,步履缓慢的来到东城凉亭前。
一列列轿子马车在一旁矗立,凉亭内已经备好了茶水。
傅元依旧潇洒倜傥,穿着一席白衣。
从唐寅舞弊案结束,到这三天时间内,礼部左郎中傅瀚已经以称病为由,告老还乡,成功脱身官场。
傅元微笑着等待陈策,见到陈策到来,笑眯眯的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